第193章(1 / 1)

谁知崔鹤雍仿佛半点没有负担,只用力拍拍他的肩膀:“没什么?好闷不过的。天底下的事,缘分总是?最难言说,我两个是?靠母亲的慧眼?和眷顾得了真命之妻,但孩子未尝不能一见留情,传为佳话。”

“见了一次,岚若就觉得霖儿好么??”梁道玄对这件事很是?上心?,但刚问出?来,他又觉得这话多余。

自己当?初也没见柯云璧几面就是?了。

“再说,宫里头还有太后,外头有你,还有咱们家的阿盈在,总不会?让岚若一入宫门深似海了。兰缨进宫也不是?难事。”崔鹤雍似是?早就拿定了主意,反倒宽慰起梁道玄来,“你啊,有时候思虑太重了,总想自己的亲人各个称心?如意,可是?这世上,生老?病死与婚丧嫁娶,哪个就能各个天随人愿?”

经历过父亲的离世,崔鹤雍反倒豁达许多,他又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只要咱们一家人契同一心?,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梁道玄终于有了笑颜,这才松下口气,道:“走吧,陪我去看看姑母。”

……

浑天监察院择了良辰吉日,正?式下诏到四?十三家里去,告知诸多事项,只待正?日,无有差漏。

本朝充内典仪,均在昭阳殿举行,然而这是?头次行宫操办这样大事,于是?选了用作朝宴的垂华殿为地,前后仪门在各家淑女入殿后均落锦屏,亦是?办的十分隆重。

但梁珞迦深知择后并不是选妃,不能用寻常的方式操办,于是?一应女孩入了内殿,见到的不是?肃穆威仪,竟是?两列座椅环绕太后凤座,仿若众星捧月,却又像寻常请安闲话家常。

这些女孩里有些是?前些年就在宫中跟随太后从过内学的,知晓太后有见微知著的本事,如此也不敢怠慢,其余女孩皆屏息成列,只听出?来一位身着绣袍气度不凡的公公唱道:“恭迎太后凤驾。”

入宫前,众人家中无不交代过礼仪之事,无有人失措慌乱,每个女孩都秉承家训,十分得体,齐齐拜叩诵念太后千岁,梁珞迦听罢落座,她今日穿着也犹如大朝般隆重,可笑容却亲厚宛若家中长辈,笑道:“平身,赐座。”

大家都以为今日要站着,且要见一见皇帝,然而却只有一个上座和太后出?现?,众人心?下存疑,只按照宫人的领引,依次落座。

崔岚若坐得并不近,甚至是?太后左手?边一列椅子最斜后的那个,这位置看不见太后的正?脸,只能勉强看到她镶有七宝珠玉的赤金鬓钗,再用余光往后看,太后身后一列九扇的雀屏,绣了九九八十一只雀鸟,当?中择是?一金线绣羽南珠点眸的凤凰,翙羽居高,气逾霄汉,柔中亦有轩昂的贵不可言。

其中用意,不言自明。

其实?所有女孩都用余光看到这座华美的雀屏,也都知道个中意思。

或许是?前路不明,崔岚若心?中不安,正?要收回视线守礼端坐,却因?她位置最偏,几乎可以看见弧形摆放的雀屏最左一扇内两步的情形。

原本这里是?没有人的,可是?在她注目须臾后,姜霖却从深处走到这两步见方来。

崔岚若心?几乎跳漏了一拍,这位置只她能看到,旁人所座皆靠前且正?,偏偏座位有弧度,雀屏也有弧度,这一偏差,刚好让她和隐藏的皇帝视线交汇。

沈宜一个个叫到各家少女的芳名,到前头拜见太后,听问必答,可崔岚若却飘忽了一颗乱蹦的心?,一时太后的言语,她全都听得不那么?真切了。

姜霖和那日初见一样,穿了帝王常服,无有华贵之尊,唯有闲逸之态,他看着崔岚若,似乎也有些局促,但最终,所有的不安还是?化作一个舒展又温暖的笑容。

崔岚若忽然明白了,这个笑容意味着什么?,她更是?因?怦然而面炽难耐。

就在这时,姜霖忽然在后头向她摆手?,示意她往前看,崔岚若猛地回过神,原来是?沈宜点了她的名字。

还好她自幼承训于祖母,规矩严谨不蔓不枝,回过神来立即上前请安,只是?耳尖的绯红正?看在太后梁珞迦的眼?中。

她心?中似乎轻松了不少,甚至有些舒畅,于是?面带微笑,问了些寻常问题就让崔岚若回去了。

下一个是?另一行的起座,不是?别?人,正?是?徐照白的孙女,徐玉淑。

这是?一个让人眼?前一亮的女孩。

虽然今日所见,皆是?样貌品性无可比拟的淑女,但徐玉淑之婉丽绝伦,更胜一筹。她今日并无华贵妆容,却仿若昆山片玉,顾盼生辉。

可在梁珞迦眼?中,最让人眷顾的并不是?徐玉淑的样貌、无可挑剔的礼仪甚至天衣无缝的回应,而是?她头上所簪的一枝可以说在今日场合中朴素至极的钗花

这是?一朵由砂红琉璃与淡色翠玉组成的钗头花卉,粗看不知品类,但梁珞迦却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让自己兄长和嫂嫂传为世间?恩爱夫妻佳话的那朵大红舞青猊,正?是?此花。

“钗花别?致,不知可有寓意?”

她是?太后,自然可以随意发?问。

徐玉淑并无拘谨,落落大方含笑对答:“祖父嘉赠,叮嘱再三今日觐见之戴,不失蓬荜之门应尽面上之礼。臣女为存孝念,显孺慕之心?,谨遵此意。”

第129章 第129章 有凤来仪(二)

“霖儿, 你以为自己?滴水不漏,却还?是让徐师傅他听出?了端倪……”

繁华尽敛,莺燕散回,殿内只剩梁珞迦和儿子姜霖, 母子对坐, 梁珞迦的言语中并?无任何责怪之意, 却让姜霖一惊,忙道:“请母亲告诉儿臣,那句话说得不妥, 是否还?能补救?”

因早年洛王求亲之事,姜霖早许承诺,一直以来,他都记得这个教训, 警惕祸从口出?, 今日却仿佛再度犯错, 他不由得倍加紧张。

“勿慌勿躁。”梁珞迦笑?着看?向已经几乎算是个大人的孩子, “自古以来,虽是帝王皆防备封藩之王,但终究是同姓连枝血脉难断,若论亲属, 无论如?何,你舅舅自法理与血缘上?,都弱于洛王,但你将二人置于同等, 自以为一碗水端平,实则是露出?你心中对舅家的器重和仰赖,更是不可割舍的亲情, 你徐师傅何等聪明,便清楚待你亲政握权后?,风会朝哪里吹,他的孙女簪着大红舞青猊的琉璃花,并?不是为了讨好哀家与你,而是为了说明,他已然选定了立场。”

回味当初的对话,姜霖颇有醍醐之感,再看?母亲,又?不禁忐忑:“母亲……你不怪我??”

“为何要?怪你?”梁珞迦笑?道,“陛下是皇帝,皇帝说出?的话,便是无意透露,也?该要?臣下揣摩,哪有做皇帝的跟着臣子的心思转,以静制动,舅舅不也?是这么教的么?现下是你徐师傅自己?做出?了选择,咱们可没威逼利诱,霖儿你说呢?”

母后?这话就有些老谋深算的味道了,姜霖心中的紧绷缓缓舒展,可再细想,一颗心越来越沉,脸上?也?越来越热:“可是母亲……”他甚少这般嗫喏同母亲讲话,自己?也?十分不适,“那……那皇后?的人选……”

“你自己?看?呢?”梁珞迦对孩子的想法心知肚明,然而却半点?也?表露,只看?向他道,“是陛下衡择利弊,择选中宫,总要?听听陛下的意思。”

姜霖回味先前那一幕,不知怎么,一时脑中轰然无物,只记得崔岚若头?上?展翅欲飞的鹅黄色小小绢蝶,活灵活现,仿佛正在朝自己?飞过?来……

见状,梁珞迦也?不多言,只道:“陛下自己?想,时日是足够的,想清楚明白,再同哀家说就是了。”

沈宜走入殿内时,正见姜霖失魂落魄朝外?走,他行礼问安后?,才将待处理的奏呈至于太后?身?侧的几案,回禀了些要?务,便一如?往常,敛声凝神,沉默着站在观看?奏呈的梁珞迦身?后?。

“陛下……长大了啊……”

梁珞迦无心处理政事,只握着打开的奏呈,目光却看?向了儿子先前离开的方向。

“回太后?的话,陛下今年已然整龄十六,太宗在这个年纪,就已亲政,陛下已是多受了太后?和国舅大人的教导。”

沈宜说话永远是滴水不漏的。

“你说得对,该是让孩子多想想,多抉择的时候了,别到了事情真的迫在眉睫,却养出?一个当断不能断的帝王临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