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1 / 1)

“异样?”

“施夫人的心疾突发,原本我以为是气滞脉逆,而?血激冲顶所至,但一般这样的病人?,很快当日心脉会衰微回去,甚至比往先更弱,往往几不可闻,凶险非常。即便已然施针救治,用?药妥稳,仍旧会衰于形表……”似乎是看出梁道玄没有完全理解自己所说的医理脉案,祝太医啧了一声,换了种说法,“这样说吧,如果是气至心疾,那施夫人?当天脉象便是心脉受损,于是会极其激烈,几个时辰后,脉象衰归似无,犹如俯冲,待医治调养后,自谷底,缓缓回升,渐渐康复,这才是该有的脉案。”

梁道玄在心中默默画了个折线图,领会了祝太医的意思?,也隐约知道了这其中的意味:“祝太医的意思?是……施夫人并不是如此?”

虽然祝太医觉得作为病人?,小梁国舅是有点缺心眼的,但作为皇帝的亲舅和心腹,这孩子心眼绝对够用?,他点点头?道:“这正是我来告知国舅的因?由……施夫人?的脉案,我当?日的判断并没有错,正如那日同国舅所说,今日亦是这番说辞。可是这几日却与本该的情形全然不同,每日诊脉,我都加剧一份怀疑,不得不告知国舅。”

祝太医又看了看外头?,小太监的人?影都在院子里,门口安安静静,他才谨慎道:“施夫人?的心脉走势,绝不是气至心疾!如果我没猜错,她是服用?了激脉的药材!”

梁道玄愣住了。

这样一来,事情的性质就彻底改变了。

祝太医似是有些懊恼自己发?现地太晚,摇了摇头?,也有些自责般叹气:“……这些日子,施夫人?的脉象自那日病发?,并不是先高后低再缓缓回升,而?是一直保持均匀的平落……这并不是缓慢康复的征兆,而?是药性逐渐失效的表里之相啊……”

“是她自己服用?,还是有人?下毒?”

梁道玄说出了很关键的问题。

祝太医摇摇头?:“我是个医者,这如何?得知?我猜测了一下,能如此扰乱心脉的药,大抵是巴戟天、附子、细辛,三混合一,扰心肝二经,催虚火,强脉理,这才能有当?日施夫人?所表现出的症候。”

梁道玄冷静下来,率先谢过祝太医道:“都说太医妙手?仁心,却让太医卷到这样蹑足附耳的事里来,是我与太后的过失,这里在下先向太医赔罪了。”

祝太医倒也没想到梁道玄会向自己行礼,他虽对医术颇为自负,也不敢真的就在医术除外的领域对当?朝国舅摆谱,忙回了一礼:“国舅不要折煞我了。我若是真有足够的本事,也不至于今日才确凿告知……这是我的失察,我也知道此事兹事体大,实在是怕给太后和国舅添乱至祸,太后与您不责怪我的失职,我已是感激不尽,哪敢承托您这句话。”

“太医是刚正之人?,这些年对我耳提面命,我心中感激。您的话,我自然相信,可如若有人?存心,您不能发?觉,不是您失察,而?是用?心之人?暗度陈仓之意何?其果决,才蓄险至此。祝太医千万不要自责了。不出几日,御驾便要北行避暑,您还要随侍照料圣上和太后的起居,这些日子,您也稍稍休息,不要再怀想此事,也勿要同人?言及,我和太后会有商议。”

说完,梁道玄不忘补充一句:“这次的事,为难医者了。”

祝太医心中大为感动,愧疚也稍稍褪去。

可梁道玄自宫中接了老?婆孩子回家,却始终若有所思?。

如果是施夫人?自导自演,服药来致使混乱,那日故意与人?起言语冲突,然后引发?混乱,让洛王在此次风波中处于舆论优势,也未尝不可能;

而?向琬那天一直和施夫人?在一起,她如果刻意下毒,使得施夫人?病发?二群情激奋,让阻挠议论自己与洛王婚事的人?反倒遭人?诟病;

这两点听?起来有些铤而?走险无稽之谈,可这些年梁道玄在宗正寺也见识了很多宁可自伤一千也要损人?八百的事,早不足为奇。

其实最有可能性的,还是洛王也是主谋。

他需要的不只是婚事顺心,更是师出有名打击朝臣一党,这些人?与其说是反对他的赐婚,不如说是反对他本人?,如此弹压,行之有效,他竟也舍得乳母的健康……

这些可能性,哪个都站得住脚,哪个又都略显不足,梁道玄一时没有那样多的蛛丝马迹来判断,却能定性这次的事件并不是洛王忽然发?作真的“疯”了一回,而?是他那里有人?早有预谋,预备好生事造势。

虽然以此事为契机,梁道玄和妹妹也算既得利益甚多,可他仍是警钟长鸣。至少洛王姜熙能下这样的心思?,牺牲越大,所图越甚。

那这个婚事,梁道玄反倒觉得,应下来才能顺藤摸瓜,看看到底洛王葫芦里卖得是什么?药。

第97章 第97章 物极必反(上)

自?古皇帝移驾别幸行?宫避暑, 都是一年中除去郊祀与更年大朝外的头等要事。

梁道玄和妹妹商量过后,决定?将梅砚山和洛王姜熙的会面放在起驾开拔的前一天,大家越是忙得晕头转向,有些事越好?商量。

这次避暑和往次不同?。

太后懿旨, 随驾的宗亲勋贵与朝臣, 皆可携内眷子女同?往, 用的名头也是师出有名:先帝殡天这十来年,早年皇帝年幼,不适合到处走动, 避暑也都没去。前几年去了几次行?宫,但太过冷清,太后孀居深宫,光顾着?哀伤了, 这不, 才缓过劲儿来, 加上?这几年朝廷银米丰沛, 国库内帑均资足有余,想着?皇帝长大了,该是朝野内外同?沐天恩共享太平的热闹光景,沿途家户当有所赐, 而诸位也当同?享升平。

可背地里,大家心中都清楚,除了广布恩德,皇帝选伴读的事儿搁置了一两年, 这道懿旨便是下定?决心,要在避暑这三个?月里,彻底解决。

一时间, 朝野内外人心欢腾,家里只要有个?识字的儿子,都预备带上?。有些人的官职和爵位没有资格伴驾,于?是赶忙去攀亲戚,看看哪个?能捎带上?自?己的孩子,用个?姻亲的名头,好?有机会去到天子近前,占得先机蒙寸尺之?润。

算盘倒是打得很响,然而名单嘛,宗亲是要报到梁道玄手上?的。有些好?歹也算实在亲戚,且孩子也在国子监或闻名遐迩的书院读书,他大手一抬,得过且过。

但有些孩子,真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不知道是银子使得到位还是枕边风九到十级足够行?成低压气旋,几手的转折亲都敢给名字报到梁道玄手上?。

于?是这些投机取巧,统统作废。

到了前一天,该收拾好?的也都收拾好?了行?装,梁道玄则入了宫去,名义上?是最后对一对梅砚山手上?朝臣列行?行?宫的名单,实际上?是趁着?大家心思?都不在这儿,避免谈崩造成不能挽回的舆论损失,赶紧把梅砚山和洛王姜熙两方的终极分歧,调流清楚。

梅砚山今日一直咳嗽,梁珞迦作为太后,当然要关心首辅两句,谁知说他胖,他就开始喘,又咳了几声道:“回太后。老臣自?诩身体康健,如今才知什么是天不假年。前几日觉得暑热已至,稍稍减了被褥,没成想便风寒入体,咳喘不息,真是老了啊……”

梁道玄都能感觉到妹妹的无语,但作为太后,她还是凤仪万千地表示:“还请梅宰执为国为君,保重身体,陛下还待您悉心抚育,以兹大体。”

这时,洛王姜熙来了。

新?晋最佳男主角挑战老戏骨,梁道玄等的就是这场戏。

今日姜熙做足准备,氛围拿捏得到位。一双为慈母殚精竭虑孝守床褥而凹陷乌青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整个?人在这十日里仿佛大病一场,声音也粗噶虚弱:“臣弟向太后请安,太后千岁。”

梅砚山又跟着?咳嗽了两声。

“快坐。”梁珞迦赶紧让沈宜去换了今日的茶,梅宰执的要驱寒滋虚的南姜麦冬安身茶,洛王姜熙的要玉竹云藤老岩茶,听着?都很大补。

端完了第一碗水,梁珞迦温言道:“今日二位来此,也不是讨哀家这碗茶来喝。二位皆是国之?柱石,朝廷的股肱,先帝的托命,如若不能言和成事,那这次避暑,哀家也是惴惴不安。”

梁道玄作为见证人,饶有兴味去看两个?人的反应。

其实原本他从身份以及心理,在婚事选择上?多少是倾向洛王姜熙一些。

但经过上?次祝太医的提点,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他自?己的倾向并不重要,看两个?人愿意?为了争夺话语权做到什么程度才重要。他要和妹妹拿足了架子做这个?话事人。

目前看来,姜熙对婚事的期许更让梁道玄感兴趣:是什么让他以非常之?手段也要娶到这位向家千金?

梁道玄觉得真爱两个?字很难打动在场所有人。

“太后,臣弟有罪。”姜熙率先示弱,愧疚道,“因臣弟婚事,先帝也深受其累,多年来,这件事一直是咱们皇家的一道心病,臣弟这些天守在姆妈的榻前侍奉,也彻底想开了,既然如此,臣弟便一辈子就这样孑然一身吧……臣弟不能再给太后与陛下徒增烦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