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1 / 1)

“梅宰执所言极是,此举不妥。”

他这样一说,大家还?以为是梁道玄肯卖梅相?一个面子,终于下了台阶,谁知梁道玄又扬起声调,这次是向太后行礼:“太后,若一个个查问,致使人?心浮动朝野内外多有非议,臣亦觉不宜。请太后宣懿旨,请册内一百八十一家涉事内眷入宫,于隐秘中,请徐夫人?指认,那日到底是谁授意行事,这样一来可保社稷清正,辅弼齐一,二来可护人?心所想,不使无辜之?人?受不白之?冤,最后,也能隐形于内,不起无端之?波于外。”

这下子,谁也站不住了。

先后十几个人?跳出来表示,前往不能这么劳动太后大驾,说得好像梁珞迦七老八十动一动就会三高似的。这还?是表示关心的。有人?急了连周礼的搬出来,说好多上面的名字也不是内命妇,没有品级面尊上,那是大不敬啊,不合乎周礼,万万不可。

终于有人?想起那个上书挑事的御史,于是站出来说,都是此人?不端,挑拨事态,他才是真正欲意党政的罪魁,妄图以此分裂朝廷。

每个人?都怕自己扯进这个大帽子里,被拿捏了嫌疑,让人?师出有名。惶恐像野火,蔓延开来。

而梅砚山只是冷眼看着这一切包括平静的梁道玄。

徐照白从始至终,不发一言。

梁道玄很想问问他们,这样的结果,他们就满意了么?本来一件小事,非要闹得不可开交,如?今真如?愿以偿,可是坐卧不安的,却不是自己和洛王。

小皇帝姜霖没见过这个架势,一时之?间乌泱泱的崇政殿仿佛每个人?都在同他说话,可哪个他都听不大确凿,有些人?说得他已?经可以听懂,但?又觉得不只是表面那样的意思。他求助般回头?,最值得他仰仗的人?就在身?后。

“好了。”

梁珞迦轻轻一句,隔着帘子,平静无波的声音渗入到殿阶下的恐慌海洋里,化作涟漪,似的一切都安静下来。

然?后,她的下一句,在梁道玄看来,非常的艺术。

“梅宰执以为如?何?”

妹妹在阴阳和拱火方面,已?经开始青出于蓝了。

梅砚山须臾后开口道:“此事还?应从长计议。”

他退出这一步后,徐照白立即接上:“内人?少?见外客,礼数不尽,恐怫太后凤驾。”

梁珞迦听完心里冷笑,但?还?是微笑起身?,发表重要讲话:“尔等皆是陛下之?臣,先帝所遗,身?肩之?责,不啻万机。故而有人?觊觎,从中作梗,意欲使政事堂不安,或有党政,或有歧心,上不和而下不安,陛下尚未亲政,而我不过垂帘谛听,又能如?何?还?请诸位以国家机要为重,勿要着心不当。今日之?事,多亏梁少?卿奔走,不然?重臣内眷岂不皆有蒙冤?”

她顿了顿,看向徐照白道:“徐夫人?贵为正二品诰命,德行有嘉,不应以此为疑遭人?言诟。而洛王乳母,亦是抚育宗亲的有功之?人?,缘何无辜受累至此,且要人?牵连洛王攀其罪状?你二人?与内眷,依哀家的意思皆是无罪。”

就是要这样。

梁道玄心中很想鼓掌。

所有人?都混乱不安的时候,就要做那根主心骨,维持公正,制止纷乱,这样才能俘获人?心,且能看出,真正的大权到底是在谁的手上。

“这件事不应再在外议了。”梁珞迦的光辉形象已?然?显现,她此刻就像执掌人?间生杀却选择播撒甘霖的观世音菩萨,安定?了众心,“政事堂内明日于仪英殿问话,哀家再听听众位辅政的意见。不过那位上书的御史,御史台回去好好问问,他是何人?所指,又所为何,回来呈奏。”

梁道玄大获全胜,以无限扩大原告的方式,激起恐慌,一为出气?,二为立威。至于那天闹事的是谁,其实并不重要,真正重要的是那位出来带不该带节奏的御史,必定?要遭到严惩以后谁再敢如?此行事,就要掂量掂量是在和谁为敌。

第96章 第96章 钩玄猎秘

那位不识趣的御史?最终以免职罢官白衣留用?处置后, 梁道玄忽然觉得世界安静了。倒不是他真的耳根清净,而?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没有了,大家都变得格外谨慎,没人?再敢胡乱做些意味不明?的“文?章”, 比如洛王此事, 甚至有人?见风转舵, 提出建议,既然不能为乳母封诰命,那就按照按照前朝旧例, 封施夫人?一个宜德君的虚衔,来褒奖她多年尽心竭力抚育宗室的功绩。

梅砚山对此事不置一词,梁道玄看出他是避嫌和姑息两重?意思?,让妹妹出来端水, 表示大家都不要讨论了, 无论如何?, 这事哀家会处理, 大家都好好研究研究皇帝的伴读和马上要启程去行宫避暑之事。

梁道玄总让妹妹做“中允”的仲裁者,这么?多年,除了梁道玄殿试遇刺之事外,太后梁珞迦从没为私恩夙愿表达过任何?个人?的看法与情绪, 这个策略十分好用?,以至于如今,太后懿旨的可信度与日俱增。

当?然,这也是因?为北衙禁军的调度权力在妹妹和外甥约等于他自己手?里, 不然虚空的权力只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句话的分量,不过是虚无的面子。

在向熊飞离开北衙禁军安度晚年后, 梁道玄和梁珞迦十分仔细拔擢人?才,包括之前与梁道玄关系匪浅且受其恩的白衷行。

如今,北衙禁军的左将军位置暂且虚悬,无有资历足够者升任。但经过这些年的历练,白衷行已升至北衙禁军亲军统领,执掌禁军要务,这个位置对他来说已经算是虚位以待,只是一个三十过半的将领坐上这个位置尚且资历不足,且梁道玄不希望在外人?看来,自己和妹妹是那么?迫切的提拔自己人?,一切他都留有余地,只不过如果旁人?要是过雷池一步,他的余地,也随时可以变作禁区。

进可攻退可守,梁道玄对自己这些年的经营十分满意,这次为洛王之事发?作,他也不是单纯替这位宗室难兄难弟鸣不平,更多还有一种测试服抢先上线的意思?,他想看看如今皇权的影响力究竟可以有多少。

结果就是,目前的进度他很满意。

直到过了两日,他为前往行宫避暑之时忙得焦头?烂额,于宫中四?处奔走,还好有沈宜和辛百吉从旁协力,一应宗正寺有关的暂迁安置琐事才能事无巨细,好不容易腾出点时间,他听?说老?婆带着孩子入了宫伴驾,正准备去看看一起玩的儿子女儿外甥,却在中朝外青瞿门,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虽然熟悉,但梁道玄一点也不想见。

祝太医板着张老?脸,领着两个御药房的小太监,在门下头?的阴影里站得笔直,梁道玄的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绕路,可是转念一想,太医院出入内廷是不经过此地的,那祝太医想来是在等人?。

“梁国舅,借一步说话。”

等的是他。

梁道玄不知怎么?,满脑子都是《韩非子》里那篇《扁鹊见蔡恒公》的字句,自己难道出了什么?事?

可祝太医是极其严苛认真的医者,不由他多问,领着梁道玄过了青瞿门,找了个寻常内司值班的耳房,屏退左右,只留两个人?在。

“祝太医……我有主意身体健康。”

梁道玄扪心自问,皇帝淘气他都敢训斥,然而?这位医德充沛的老?太医,他是见了就腿肚子打转。

大概是早年多少次落在他手?里,导致的心理阴影。

祝太医一副嫌弃的表情,瞪他一眼道:“我看国舅爷也是活蹦乱跳的,除了我上次说得毛病您半点也没节制,其他挺好。”

梁道玄也不知是被?大太阳晒的还是被?这话说得,脸上直发?烧,还是祝太医说话办事无有一点拖泥带水,又看了看窗外,确定无人?后才开口:“国舅放心,不是为了您的身体,这次我专程等在这里,是有件事不方便平常走动时讲,只是我觉得,有必要让国舅清楚,不然实在有失医者之职和太后的信任。”

一听?不是自己,梁道玄立刻生龙活虎道:“祝太医请讲。”

这是梁道玄第一次在祝太医脸上看到为难的表情。这个老?头?的表情系统过于匮乏,且仿佛永远处于责骂病人?的愤怒边缘,总是压抑着不快的神色。可这时,忧惧和不安却头?次出现在祝太医的瞳仁里。

“是……洛王殿下乳母施夫人?的事情。”

“施夫人的身体怎么样了?”梁道玄静下心,细细过问。

“施夫人身体已然无恙,虽是她本就心脉亏渐,伤了根本,即便华佗仲景再世,也难为她再续百年之善。不过在洛王府好吃好喝,调养下来活个十年八年是不成问题的。这点梁国舅的可以放心。只是……这几日我一直在洛王府内照料施夫人?的身体,我发?现有些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