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聂璇轻轻巧巧像只百灵鸟一样上去船上了,关大先生摇头和旁边的杨管事笑道:“这丫头,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尽会说歪理。”
杨管事跟了关大先生许多年,哪不知道关大先生看似牢骚,实际是宠爱小姐呢,笑着应:“哪里,别家多少小姐小时可爱,大了就心眼天多,还是小姐这样一直单纯天真的好。”
他捧着说好话,说完了又压低了声音:“大先生,小姐也有二十了,您看,给她安排跟着何师傅学艺是不是不妥当?何师傅太年轻,怕是火候不够,教不好。”
闻言关大先生掏出一支烟来,杨管事赶紧摸出火机给点上火。
关大先生吐了口烟,面上笑容不变。
“先让何师傅带她几天,要是不适合就再换也要得。阿璇哪,不如她的意,她就能一直闹得你头大得不得不同意,顺着她,过两天再讲她才听得进。”
杨管事想了一下,点头叹道:“小姐还真是这样的性子,果然还是大先生最了解小姐。”
他这话明明白白的在奉承拍马,可态度坦然,关大先生就喜欢杨管事这点,笑着受了。
何洛跟着常师傅与晏先生上了船,看着满舱的大箱子货头都有点晕,伙计撬开上面钉实的板子,三个人分头开始抽检里头的货物。
这些货物装得严实,多是从山东那边拉回来的仿古铜器、樽鼎彝垒盘壶钟簋等等,何洛抽了几件看,上面镌有铭文或镏金镏银,还做出铜斑古绿,宛如真品。
另外就是江西景德镇的仿宋、明、清等名窑名瓷,就是说何洛这样的真才实料的看到这些仿品,都忍不住瞪大了眼,在心里暗叹; “仿制逼真,不易鉴定”。
另外还有字画,货物之多,数量之多,仿中有真,真中混假,何洛一边看箱,一边检视包装,心里涌起一股疑惑:省城在内陆,就是省城的文物古玩生意再好,关大先生一次弄这么多货,就这么好卖?都卖得出去?
虽然洋人的买卖好做,可洋人也有限,真要倒腾出国,从上海广州那边的店卖、发货不是更好?省城店里吃下这么大量行得通?
他心里疑惑着,面上却是不显,检了五六个箱子,就听到后头有脚步声近来,何洛头也没回道:“这箱要得,无损。”
说着从架子上跳下来就走,后面的人又跟上来,他疑惑的回头一看,就看到刚才还面色不好的聂小姐板着脸站在自己后头。
见何师傅回头了,聂璇哼一声道:“何师傅,舅舅让我跟着你学习学习掌眼修复,你放心,上课时间,我一定认真听课。”
她说话快,生怕何洛嫌弃似的,何洛怔了一会点点头,丢下句“跟紧了,先查货包装。”就继续去做事了。
聂璇赶紧跟上,伙计们把着看好的箱子,守着挑夫们拿了绳子把箱子绑实了往船舷板推。
货下到码头,就得扛箱子上板车往店里拉,运了十来车,坐在车里押货的杨管事忽然目光一紧,道:“不对,大先生,有人偷货!”
他声音喊得急又大,关大先生顺着杨管事的手指往后看过去,就看到最尾的板车离了队往一侧巷子里钻,看过去时刚刚只能看到个板车尾。
关大先生急得甩了烟吼司机:“快!快停车喊人去追!”
他这头乱了起来,码头上也跟着出了事。
十来个挑夫上了船,伙计眼看着他们走进去,最后两个经过的时候,这两人猛的用手勾住守在货舱门口的伙计,另一只手握着拳头就往太阳穴上揍,两个伙计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晕翻了白眼。
第38章 受伤
何洛正领着聂璇,拿着个仿青花瓷跟她讲仿瓷的特点,忽然听到后头有惨叫闷哼声和打斗声,心头一跳,回头一看,手里的瓷器马上塞回箱子里,也顾不得男女有别,拉着聂璇就矮身下蹲往里头边躬身跑。
金桂反应慢些,嘴里哎哎哎着,伸手去拉自己小姐,头却顺势往后看了一眼,就看到后头箱与箱子之间的间隙里,长盛的伙计被不知名的挑夫们打倒在地。
行凶者显然好几人,捂住了伙计的嘴没让他们发出惨叫,伙计很快倒地没有动静,那些人一边拖箱子走,一边分出人往里搜来。金桂吓得魂飞魄散,这当口哪还顾得上小姐被个男子拉住手的事,跟着赶紧往里跑,生怕后头的人发现自己。
货检得早就差不多,何洛拉着聂璇往里跑了六七米就到了头,里头已经藏了人,他定睛一看,却是晏先生和常师傅。
他两个看到何洛时吓一跳,见是熟人这才松了口气,随即又绷紧了精神,小声的问:“何师傅看到外头情形了?莫有受伤吧?”
何洛点头,小声回话:“莫有受伤,我们走得快,刚才应该还莫发现我们。这是怎么回事?常师傅,晏先生,你们晓得不啰?”
晏先生叹口气:“怕是对家下黑手来劫货了。”
他苦笑着,看着何洛与聂璇瞪大的眼,一脸的疑问,晓得他两个怕是不知道其中的名堂,于是匆匆普及:“省城做古玩这行水深,来钱快,省城走的货也多,因此蛮出名,算上我们老板,另外还有两个能人狠人是这个行当的领头羊。我们老板早年在国外发展,后来才回来做的这个生意,算是半路出家,抢了别个地盘,别人怎么忍得了?这回怕是晓得大先生的货多,故意来劫一把。”
常师傅也忧心忡忡:“他们人多,怎么办?我们怕是逃不出去。”
何洛微微抬起身,眼睛试探着露出箱子去瞧外头情形,就看到对方起码来了三四十个人,正在热火朝天的搬箱子,另外有十来人则在箱子之间的空处搜索,正渐渐往自己这边推进。
他在有人看过来之前赶紧缩回去,小声道:“搬箱的有三十四个人,另外有十来个人在搜过来,大概隔了七八米远,我们怕是走不脱。”
“他们上来这么多人,码头怕也是他们的人,照我看,怕是孙老板这孙子下的黑手。”
常师傅叹口气,又看向聂璇:“聂小姐你为么子在这里?”
聂璇看何洛一眼:“舅舅安排我跟着何师傅学东西,我就上船来了。”
晏先生眉毛也皱得厉害:“关大先生有个外甥女这事外头都知道,要是你被他们捉住,事情怕是更不好办。”
“那怎么办?”
金桂着急的不得了,几个师傅也急,何洛往后头打量,他们在的地方狭小得很,但离地面约一点七八米高处有个小舷窗,看着是透明的玻璃,打碎了身形小的应该能钻出去,跳下河。
可是这种天气,就算碎了玻璃跳下河去,怕游到岸上会冻出一身大病来,何洛正要开口,晏先生抢了先:“聂小姐,你赶紧和你这佣人换一下衣服,我们背过去不看,要快点!”
聂璇还想说不,金桂倒是一咬牙,催自家小姐:“小姐,听先生的,我们赶快换。”
何洛几个又悄悄抬起头看那些人,那几人正到处搜索着,眼看着离藏身的地方又近了不少,身后金桂都快哭出来了,一个劲的说怎么办,我穿不进,小姐你的衣服小了。
听到这话,晏先生和常师傅脸色都铁青,心道怕是莫得办法了,要被瓮中捉鳖了。
眼见着越来越紧急,何洛甚至隐隐看到有人手里拿着盒子枪,心道今日怕是不能藏拙了,想到这里,他看向面前的箱子。
箱子是木板所制,上面的年轮纹理很清晰,当下何洛也顾不得有人在后头是否看到,手指贴上木箱,以面为心,迅速划过所有纹路,在其中寻找最中心的那个点。
外头搜索的几个人探头严格搜查着,忽然就听到从最里头发出声响,几个人如临大敌,高喊着:“哪个?快滚出来!”手上则握紧了刀和枪集中起来往顶里头压进。
眼看着快要到了,忽然从顶里头冲出一层巨大的风响,风声里带着树叶子的哗哗吹动声,外头的人一时不查都闭上了眼,随着风大下意识的往下蹲。
何洛一声“跑!”带头往外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