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一见季般般震怒,大气也不敢出,头更低了一些,小心地说:“殿下恕罪,镇龙玺被顺王妻子带走后便下落不明,可能在世子的遗孤手中。”
季般般一闭眼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说:“走,去城东巷。”她甩袖走在了前面。
庆州城不算太大,只有三面为地,从泗州流窜而下的大河形成大北最大的湖泊,偃湖离城东较近,故而若是发生水患也是城东最先受难。
季般般刚入城东的宅巷,此处居的都是些贫农,贵胄都只会住在城西,因为地势高,铸高楼能显得贵气几分。
“就是这儿了。”男人停下脚步,面前的木门都已腐朽裂开,大北重武轻文,文人较少,私塾先生也是受人敬仰的一方,毕竟练武的不识字也读不了兵书。
此刻这扇门破的全然不像一个私塾先生能住的地儿,季般般垂眸查看了一下,房门上着锁屋里人不在,这时,闻得一声异响。
余光瞥见一女子在不远处,她转头正见那女子手中菜篮掉落。
“公子怎在此处?”阿莲忙慌捡起地上的菜篮,面色诧异带着欣喜。
季般般不确定地问:“我路过,你住这儿?”
阿莲笑着走近了些,道:“我住这儿,邢州山间的茅屋不过是建来避难用的,庆州下雨城东总受些水灾,偶尔我便去山中种些瓜果,水患来时也好有个去处。”她瞧了一眼季般般身后的人,穿着怪异的杀手引她泛疑。
“你先回去吧。”季般般转头吩咐,男人不做停留离开了。
阿莲说:“进来坐坐吧。”她笑着拿出钥匙开锁,“夫人伤可好了?那夜匆忙都未来得及询问你们,瞧着公子穿的贵气,口音也不像庆州人士,怎么会来此处?”
季般般跟着她入了院子,院子是泥地,只有一缺了脚的桌子,下方垫着石墩,柱头上还挂着几根白绫,一阵香火气息弥漫院落,这里办过丧事。
季般般环顾四周,嘴里说:“长居关卫,来庆州做点生意。”她跟上阿莲的步子进了正屋,果真正屋摆了香炉瓜果,书架设了不少,像是私塾先生的居地,正堂的牌位是新做的。
“家中简陋,父亲前些日子离世,刚办完丧还未来得及打扫。”阿莲擦了擦落了白灰的凳子,让季般般坐下。
季般般看着牌位上的名字,礼貌性地垂首然后坐到了一旁,她说:“家中可有别的人?”
阿莲整理着手中新买的香烛,点上挤出笑说:“不曾,父亲离世后家中便只剩下我一人。”
季般般看出端倪,没有询问,当日启程纪恒说过,顺王世子留下的孩子是一男童,并非女娃,阿莲举手投足都像是大家风范,许是父亲是私塾先生的缘故,怎么私塾先生也应是书香门第,怎会落的这个下场。
她知道阿莲在说谎,她把目光放在书架上说:“阿莲姑娘平日读哪些书?”
阿莲一笑转过头说:“不过是认得几个字罢了,父亲是私塾先生,家里书自然多了些。”
季般般顺着话往下问,她站起身,到书架前拿下一本问:“书香门第,城东这么吵,读书怕是静不下心呐。”
“以前自是不住这儿,七年前水患后,家中钱财被大水冲走,又欠了些银两,就变卖了别院搬到了城东。”她倒上热茶,小炉放在室内,免不了有些炭火气息。
“这私塾先生又不赌怎么欠银两?”季般般观察着她的微表情。
阿莲眼神有点躲闪,许久才抬眸笑着说:“那是家中的事,我知晓的甚少,平日不过问的。”
季般般没说什么,翻看起了手里的书,书本旁侧朱砂墨做了标记,字写的秀气且端正,季般般问:“这字写的不错,不过这是本兵书,阿莲姑娘平日习武?”
阿莲笑了,“我哪会习武,对女儿家来说习武比男子更不易,庆州能买到的书甚少,以前住的地方隔壁是一武将住宅,父亲在那授书,家里偶尔就带了些兵书回来,我读过景大帅所撰的《兵录》,对其中内容感兴趣,便由此标注了些,不过大帅写的太过深奥,其中之意尚不能明白。”
“景听尘。”季般般翻过书面,果真这本兵书也是出自景听尘之手,她随即放了回去。
阿莲说:“像我们这般困在闺阁的姑娘,大都羡慕顾家的女儿,大概是我生了一副没有习武的天根,故而敬仰景大帅,她年纪尚小拜将封侯,自打她封王后,朝廷对女子为官更为宽厚,战乱前女子考功名各方皆有名额。”
季般般淡淡一笑,“我见你标注挺好,其中之意解读完整。”她坐回原位,随口夸赞几句。
她只听过战乱前,天下的姑娘人人赞叹的是顾司宜,未曾想景听尘在偃台也会如此得民心,也难怪先前太后扣粮,百姓缩衣节食也要撑起景听尘的军队。
“公子这样的生意人,也读兵书?”阿莲双眼一亮,望着季般般。
季般般说:“读过,不过是皮毛,比不了景听尘,时辰不早了,我先回去了,夫人还在家中。”季般般抿了一口茶水也没有多做停留,今日来她能看出阿莲有所隐瞒。
这家中绝不止阿莲一人,但她想不明白,为何会对外隐瞒家中另一人的存在。
第68章 往事
偃湖请圣水已成了大北偃台嫁娶的习俗,新娘喝了圣水代表贞洁,关卫的女子一般都在井边由媒婆请圣水送到洞房,不用靠着脚力前行,小地方比不得天子之地。
顾司宜混入祠堂忙了整日,直到夜深才见花轿前来,送亲的人马少了许多,新娘褪去红嫁衣改作一身白,头戴白花入了祠堂。
城中的百姓爱凑热闹,早早围在祠堂前,从这些人口中的闲言碎语便知道,他们是杨广刻意安排到此的,只要见了新娘的模样,往后人逃了,在庆州总有人能认出。
王家的姑娘名唤王从南,听说是指腹为婚时,王员外根据陈阳家位置刻意找人算的,偃台没有给姑娘取小字的习俗,但王从南却有个小名叫玉儿,是陈阳取的。
夜深,祠堂内不由得开始瘆人,王从南上完香后回了房,她坐在桌前两眼无神,从进了祠堂后便一直如此。
祠堂的丫头见状都躲的远,不敢靠近,杨广将她安排到此处,这些丫头也是会看脸色的欺负她。
听门一声响,王从南不曾转头说:“将东西放那儿吧。”
顾司宜将木盆端到旁侧放下后,才到王从南身侧,拿起木梳替她梳着头发,这姑娘生的好,浓眉大眼却瞧着温文尔雅。顾司宜在宫里长大,美人如云的后宫也难得寻到这清秀之美。
“你这手,不像做过粗活的。”王从南撇过她拿木梳的手,悠悠道。
顾司宜目光放到手上不语,她的确没做过什么粗活,她笑说:“屋中只点了一盏灯,姑娘怎能瞧见我指头上的茧。”
听到这声‘姑娘’,王从南难免有些诧异,她抬眸望着镜中印出的顾司宜,顾司宜一颦一笑哪里像是为奴的人儿,甚至瞧着好生贵气。
王从南说:“上了花轿便不再是姑娘了。”
“那也得看看这花轿到底是怎么上的,我瞧了姑娘的庚帖,小字玉儿,听说是陈大人定亲的时候取得,出嫁订婚的姑娘方取小字,杨家抢婚,即使上了花轿,你还是姑娘。”顾司宜抿着笑,手指拂过王从南的发丝。
王从南因她这两句话转过了头,姑娘双眼含泪,让人忍不住心生怜悯,好一阵,她说:“我与陈钰自幼订下婚约,也在七年前许诺互换信物,偏偏事与愿违,终究是我负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