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1 / 1)

都在接受盘问之际,如果顾司宜离开了,难免会让别的宾客感到不公,但是让她意外的是,孙时鲤会亲自跑一趟,来接她跳出这趟浑水。

孙时鲤看向门外的目光没有移开,他说:“调查,是宫里和你崔府的事,太史向来不掺和,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孙编撰,今日这门怕是由不得你。”崔自华高声道,双手背在身后,面上瞧着缓和。

谁知孙时鲤确是一脸不屑,说:“太史的人怎么带不走?今日哪怕是天子亲临,也不敢拦太史的人,何况门口区区几个宦官,大人这是何意?”他语气轻的很,倒让崔自华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屋内火势正足,崔自华刚刚脸上的一点笑渐渐烟消云散,好似烛火摇曳大风中,随时都会熄灭那般,大风和烛光总得有一个败下阵来。

半晌,终是大风停了,崔自华一笑,做了‘请’的动作,“请便。”

孙时鲤轻点头,随后带着顾司宜出了后堂,自古改朝换代皆不斩史官,何况今日顾司宜只是来帮忙执笔,不参朝政不问权谋崔府这扇门有孙时鲤去开,她是能走出去的。

“我们,就这样出去了吗?今夜崔府是场恶战,大人不留下记在入册吗?”顾司宜小跑跟在孙时鲤的身后。

孙时鲤比她高上一个脑袋,腿长的很,走起路来步子迈的大,他顿下脚步,转过头,一张脸黑的可怕,压抑的让顾司宜大气也不敢喘。

孙时鲤说道:“时辰未到你怎知今夜会发生什么,太史不做预测,只记实事,实事是什么自会有专人上禀送卷册,回去领罚吧。”

“但你怎知上报的卷册是否为实事,若是捏造,一字会害多少人受后人唾骂,史官所承载不是颠倒黑白畏强权。”顾司宜忙的说出口,也不管是否会惹怒孙时鲤,顾家先辈在史册中那些不堪的记录皆是这样被记下,在岁月长河中也不见洗净,今人只慕顾氏手中权,后人但嘲史中卷上字。

孙时鲤未答话,他冷冷地看了一眼顾司宜以后,便大步往前继续走,这话他也曾对生父说过,颠倒黑白自不是他所会做的事,他任职多年也不曾遇上这事,而他毕生也在寻找一个答案。

出崔府时,门口的侍卫没有阻拦二人,马车朝着翰林院而去,路上两人没有说话。

浔安的小巷不好走,小石板拼凑的路面不平,一路颠簸顾司宜整颗心都被悬着,季般般留在崔府自然不会有事,除了皇帝她便是大北皇族唯一的血脉,太后定会护她周全,利用这份血脉创造价值。

在顾司宜马车离府后的半个时辰内,季般般便被宫里派来的马车接走了,纪恒没有露面一直在马车中等着她。

她上了车,纪恒不曾摘下头上的斗篷,闷声吩咐道:“走。”

车夫是宫中小太监,季般般显然感到诧异,她换上笑问:“师夫怎么来了?”

纪恒看她面上的笑,心中的怒火也渐消,他回答:“恰好在宫里,太后怕小太监来受人刁难,于是便派了我来。”但纪恒并未下车,东厂西厂想为难的是崔家,不会公然和太后起冲。

纪恒清了清嗓子,想了半晌压抑着火气问道:“人是谁杀的?”

“我杀的。”季般般没想着隐瞒,她掀开车幔看着外面,继续说:“我知道师父想问什么,杀了他未必是件坏事。”

纪恒冷哼一声说:“你是为了你自己杀的,还是为了那顾家姑娘杀的,你清楚。”

“师父何出此言?”季般般甩开车幔坐回车里,“自然不是为了她,我哪犯得着为她冒这险,常真死在崔家,如今太后又和景白烯站一派,景白烯为了报那鬼面暗卫的仇,定是会借此离间太后和崔家的关系。”

“离间崔家,太后不过是失去一个后盾,前门驱狼,狼未走,后门防虎,虎登堂,这景氏兄妹铁了心效忠太后,先驱狼或者虎都不划算,池阁老手握浔安精兵,太后虽未掌权,但他在世一日季锦十便会坐一日帝王。”纪恒有些着急,说完便掩嘴咳嗽了起来。

季般般拍拍他的后背为其顺气,她说:“师父何须驱狼赶虎,做只黄雀为上策。”

#VALUE!   纪恒脸咳的彤红,他奋力抬首看了一眼季般般,长叹道:“是上策,单靠这顾家女儿做不成事儿,这般妇人之仁还需多磨练,架空太后,太后唯有手无寸兵受到威胁,届时你才能从我手中拿走仓处营。七处营尚不由女子统领一说,何况你有这皇族血脉,若是七处营握在皇族手中对群臣是种威胁,七处营凌驾于六部司礼监之上,与四方之帅平级,逼迫太后强行立你为仓处营统办,激起群臣愤怒,才算是完成了第一步。你骗得了别人,骗不了我,你杀了常真无非是为那姑娘做的,我受你母亲之托将你养大,教你读书习武,她也曾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儿,比那顾家姑娘曾经的身份还要尊贵,可谁疼过她半分,你也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使命。”

季般般被纪恒这一番话说的心神不宁,地牢的昏暗,满墙的经文,这十几年每个辗转反侧的夜里她总能记起,她没有身份,没有使命,她承载的是她母亲毕生的不甘,到死的夙愿,沉默良久她应声,“我与她不过是逢场作戏,互利共生。”

第48章 叛变

圆月高挂,稀稀能闻几声蛙鸣,夜间起了雾,光色变得幽幽,顾司宜在书筵厅内抄完最后一册经书,这书是孙时鲤刻意让人送来的,称有淡心凝神的功效。

她掩上书筵厅的大门出了院,正好一道影凑近,那人像是等候多时,声音无力手扶着墙,“姑娘。”

顾司宜凑近了才看清,王淑语额角渗着鲜血,袖口纱衣被撕坏,头发散乱唇角留着淤青,她似乎用尽全力撑着身子。

“出什么事了。”顾司宜扶住她,焦急地问道,心中感到不安。

王淑语上眼帘半盖,微微摇晃,如同一朵娇花被大雨淋透险些凋落,她说:“崔以朗下毒杀了西厂督主周锑,嫁祸崔氏,我撞见了此事,他要杀我。”

顾司宜瞳孔一震,捏紧了拳头让自己镇定平静,今日她忘了这一茬,崔以朗提出收了东西两厂不过是在试探口风,试探她的底,她的野心,显然她的回答没有让崔以朗满意,这东厂他没办法全收,但是杀了背靠江谦的周锑,这样东厂的李忠就是孤身一人对抗。

借机报私仇铲除崔家,这罪不至灭门,大义灭亲之举能受赞扬,东厂李忠自然会选择归他一脉,这崔自华父子一死,往后崔家便是他说了算,这对他来说是最好的,他不是个合格的赌徒,但是一只凶狠且聪明的虎,一只不好掌控的猛虎。

顾司宜压着怒气问道:“他在哪里。”她瞳中注入一团无法压抑的火球,顾司宜话落双眼一闭平静自己。

王淑语想了想,说:“他把我关了起来,这会儿他应该带着崔家父子入宫面圣去了。”

她望着前方,没有说一句话,此事做了没有挽回之地,但是顾司宜心里清楚,崔以朗如果成了敌人,比崔氏两父子更难对付。

顾司宜往后看了看,然后转过头打量王淑语一番,说:“看你这样子也走不了,去我那儿躲躲。”她把钥匙递给王淑语。

王淑语先前送信知道顾司宜的住处,她接过钥匙点点头,直到王淑语走远,顾司宜才反方向而行。

先前季般般提议的落进下石方法,拿出崔家冤案罪证弹劾,这样会让举荐崔家的景白烯难堪,景白烯举荐崔家的目的无非不就是让她搬出崔以朗来抗衡崔氏。

顾司宜担心的不是崔以朗嫁祸铲除崔氏父子,单是嫁祸不足以牵连景家,而是他如果再将崔家手上悬案拿出上报,让景白烯受牵连,遭受群臣指责,如今景听尘尚在关外,一仗迟迟不见捷报,如果有人借机提出临场换将,景家往后在朝中位置便彻底降一级。

事情这样尚无转机,如今只有她阻止崔以朗火上浇油。

顾司宜在翰林院马棚内找了一匹马,马是孙时鲤的,他平日住在翰林院内,所以马自然便养在了藏阁后门不远处的马棚里。

顾司宜学点骑马后也只敢碰这温顺的马儿,她小心地牵着缰绳将马牵出来,长呼一口气,翰林院离皇宫不算远,但走路也会耗上许久。

“去哪儿?”孙时鲤从门前跨进来,挡住了顾司宜的去路,顾司宜彻夜抄经,孙时鲤便没睡一直守在别处偷偷看着,直到王淑语的到来,他一直跟着顾司宜到了马棚。

顾司宜不慌,看着他的眼睛回答道:“入宫。”

“我说过,你入翰林院,所作所为皆代表太史上下,心无旁骛做好本职之事,才是你应该做的。”孙时鲤没给好脸色,“我不知你们其中恩怨过节,你作为太史的人,我便不会让你做任何不利太史的事情,回去!”

顾司宜说:“我感念你今日救我,你只有太史,只有史书,我不一样,我还有家仇。”她语气平和,景家虽同她是表亲,但在她的眼里与双亲没有区别,顾家于她而言还有家仇未报之憾,她只剩景家,今夜她定要入宫,“你终其一生承载父亲之愿,我也有我需要做的事情,翰林非我想来之地,这太史职责与我何干,我不过就是你身侧磨墨的,所作所为皆与太史无关。”她放下缰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