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父亲，阿斯蒙蒂斯。”帕尔说，“他没能得到我母亲阿德勒，十四个他自相残杀，只留下了一段骨碑。”

“他爱阿德勒吗？”安秋说。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在这里了。”帕尔轻笑着说，“对海族来说，爱就是占有，得不到便至死方休。”

“如果你不愿属于我，那我也会出现在这里。我的尸体会变成更多海族，变成拜蒙那样的园丁。”

“你在威胁我吗？”安秋问。

“只是陈述事实。”

“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愿意追随你呢？”

这一瞬，安秋看见这个乖戾又残忍的刽子手露出腼腆的笑，他牵起安秋的双手，庄重如一位宣誓的新郎。

“我们将比肩神明。”

颜

第50章四十八章颜

出差归来，维恩身边的黑狮不见了。MSPO中人发现时，没有人感到惊讶，而是第一时间定位了Sarastro身上的芯片，追踪行迹。

从法列拉岛离开后，航迹在大洋中一路向南，越过赤道进入北半球。海洋上罕有风暴，船行速率平稳，一路经过金伦加海渊，向白海的方向前进。

记录员将报告如实送入维恩的办公室，这位以敬业勤勉著称的领导者站在窗边，满身疲态显露无疑。

不只是他，一道归来的路易斯也满脸倦容，不同的是，路易斯表现的情绪之中，有一丝复杂的欣喜。

这位脾气古怪的研究员待人和善了起来，哪怕是出于表面。他的温和更像是毒蛇扮作的兰花，不由得叫人忌惮。

不过总不算太坏，路易斯离开时的状态真的很让人怀疑他能否活过今年冬天。

这一年的冬天会否到来无人知晓，MSPO的冬天确确实实地已经到来了。在维恩外出期间，国内有三个州市接连报告了总共五起与海兽有关的凶杀案。

警员们外派归来，带回数具死法各异的受害者或嫌犯尸体。法医的解剖工作仍在继续，冰柜人满为患，冻在最深处的“安秋”也不免得被惊扰。

另择墓地的事搬上章程，由于路易斯执拗地拒绝配合，这件事只能由维恩亲力亲为。

然而在棺椁下葬当天，拒绝了邀约的路易斯带着手枪闯进葬礼现场，用一把蝴蝶刀撬开了棺材盖。

皮肤发蓝的尸体躺在花丛中央，安详得宛如睡熟。宾客无不惊异，瞧路易斯的目光就像在看一个疯子。

经由安秋的线索，MSPO已经知道了海兽的族群扩散机制。海兽数量扩张主要依靠的是“Owen”，然而并非每一位海兽的Owen都具有繁殖能力，只有海兽的本体才能产出可孵化的Owen，大部分由人类演化成的海兽只能成为Owen的播撒者，即为“园丁”。

由Owen演化出的分身只具备本体的部分记忆，它们一般没有繁殖能力，除非得到“圣眷”。圣眷就是经过“神授”仪式前半部分异化阶段之后，拥有了能够孕育海兽的生殖器官的“母体”，即为现如今的安秋。

极低的概率让海兽族群在二百年的同化人类的过程中，也只遇见了阿德勒和安秋。

人类意义上的死亡对海兽来说却是“复活”。海兽在被人类刺破心脏死亡之后，同样的自体会在死去七日之后从其身体中分裂出来，不同于部分继承记忆的Owen，复活后的海兽完整继承前一个自体的记忆，甚至包括死亡的痛苦。

安秋的身体已经成为了海兽，他胸口的伤确实致命，但也只是让安秋换了一副躯壳。如今死去的这个是活着那个安秋的前身，也是陪伴路易斯在莫瑞尼守候落日的那一个。

在无人知晓之时，安秋已静默地死去了一次。

葬礼最终还是顺利举行了。回到MSPO，路易斯上交了一份七千字的报告，打印出来足有二十四页。

一切似乎回到原点，在忙碌的工作中，维恩和路易斯就像两根没有自我意志的擎天柱，机械地维持着组织运转。

无论是面对怎样狰狞残忍的尸体，也没人看见路易斯皱一下眉头，以至于安秋葬礼上的那一幕都像是讹传。

这样冷静沉着的人，怎么可能抱着具尸体大哭呢？

也许真是梦也说不一定。

海兽案件在一段时间的稳步增长之后，忽然迎来了一次井喷式的爆发。某一天从北部城市一口气运来了一百多具异常尸体，负责查收的研究员掀开了其中一块的遮布，被底下的焦黑吓了一跳。

“这就吓到了？后面一车全都是呢。”负责运输的卡车司机无奈地耸了耸肩，在众人的视线中，一具又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被从冷冻车中搬下，现场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焦糊气味。

“山火。”这是秘书报告给维恩的结论，“山腰以上的林地全部烧毁了，一大片红杉木林。当地居民死伤并不多，森林消防在打扫火场的时候发现了这些尸体。”

“在斯特拉福德附近？”维恩问。

秘书惊讶，却没有说出，她扶了一下眼镜，又确认了一遍文件上的地名：“确实是在附近，不过直线距离超过二十公里，也没有公路直达……”

“安排一下，我去一趟。”维恩立时放下手里的钢笔。

***

斯特拉福德的秋天还远未来，沿山谷穿行的小河平如镜面。维恩看见一些洄游的鲑鱼，尚没见到熊。

他的目的地是半山坡上一座木质小楼。穿过一株比楼还高的山毛榉树，蜿蜒的小路终于快到终点，维恩看见门前的铁网防护，一个面目年轻的白发男人正在皮卡车边搬运东西，边干活边跟他围裙兜里的一只兔子说话。

维恩没有出声打扰，直到院里的人看见他，放下手里的工作过来开门。

院落中动物的声音此起彼伏，阿德勒面不改色，从鸡群中挑选了一只最肥硕的，拎起翅膀。

“你好久没有回来了。”

阿德勒声音轻柔，带有一种难以觉察的低落情绪，像是他并不希望看见维恩回来。

“您最近的工作很忙。”维恩说，“有什么新造物吗？”

“我遇见了一个孩子。”阿德勒垂眸，陷入思考，“他告诉我，属于这个世界的苦难就快结束了，他和我都能回到天堂。”

“是帕尔吗？”

“别总是提出问题，孩子。来给我讲讲你都经历了什么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