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母靠在病床上闭目养神,住的竟是双人间,隔壁床住着个老太太,正大声跟自己的陪护聊天。
看上去老了几十岁,头上白了一半的头发披散着在枕头上铺开。
因为金钱带来的底气十足,保养人员常在黎家进出,黎母往常看着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妇人,这会黎南珍才默算出她也是年近五十的人了。
原来以为散去了的压抑感这会又从心底翻上来,梗在喉咙口。
黎母突然睁开眼,病房外黎南珍浑身一紧,意识到自己在她视觉死角才又松了口气。
“杨姐?杨姐?”黎母喊了两声,声音不大,她在外头从来不会像对着黎南珍那样歇斯底里。
杨姐是黎家请的阿姨,合同一直签到年底,这时候在黎母身边也不奇怪,但她此时不见踪影,黎南珍四周看了看,也没看到那个熟悉的妇女。
黎母皱着眉,双手把自己向上撑,想要去拿床头的凉水壶。
黎南珍抓着祁寒的手越来越紧,脑子里逐渐被那白底黑字的“骨裂”填充,忍不住松开祁寒,直接进了病房。
“你来干什么?”黎母没接她递过去的水,看到她先是一愣,而后脸上浮现出嘲讽,“我还以为……”
黎南珍不答,手继续维持着递水的姿势,对黎母的嘲讽没任何反应。
“听不明白?”黎母侧头望着她,“我还以为你真有多要脸,也是,如果要脸也不会随便就住进哪个男人家,还反过来对自家人下毒手。”
0192 189.“下一秒是什么颜色”(完)
“自家人?”黎南珍没对黎母的嘲讽做出太大反应,听上去是确切的疑惑。
“你又要老生常谈你那些被欺负被重男轻女了?”黎母笑,“说吧,那男的也在外面吧,再让他心疼你一点。我就不听了,杨姐,给我倒杯水。”
杨阿姨不知什么时候进了门,尴尬的站在后面,黎南珍把水放在床头柜上,给她让了位置。
“不。”黎南珍摇头,“我想明白了,根本没什么重男轻女,对你而言都一样吧?”
“有所偏好的不是你,你倒是‘一视同仁’。我你肯定指望不上了,所以这么硬气;黎塘和那人都进去了,但黎塘还有可能早出来。我就是不明白,你是离开了别人就没法过?哪怕一换一也得捞一个?”黎南珍嘴角勾起,“总不可能是‘养条狗都有感情了’那一套吧?”
黎母脸色阴沉:“说完了?”
黎南珍耸耸肩,头也不回地出了病房。
“好点了?”祁寒问。
“嗯哼。”黎南珍转过头冲他笑,“一点也没有不好了。”
外面天已经全黑了,没什么星星,倒是颜色或深或浅的云堆积成色块游移着。
“我就说,她要是真喜欢我哥,也不至于养成那样。”
祁寒回忆了下记忆中的黎塘,人品先不谈,长相是不差,乍一看是个能唬人的大少爷,但脚步虚浮,坐一会就开始打呵欠,精神状态堪忧。
“单脸上看着正常人一个,上次体检跟活不到几年了似的,她就帮着找人改成了明面上好看的,黎塘还感激呢?我以为她是溺爱到失心疯了呢。”黎南珍回过头来,把被风吹得乱舞的头发捋开,祁寒停下车,正好看到她在灯光下笑的开心,“我想明白了。”
祁寒“嗯”了一声,看她自然而然地从副驾抽屉摸出包零食,才发觉自己那些所谓的“个人空间”早都全沾上了黎南珍的痕迹――包括他办公那张桌子,都被摆上了香薰、绿植甚至玩偶。
若是换个场景反应过来,可能会生出“神明终于落下我身边”的感慨,但此刻神明正一边吃零食,一边与飞扬的头发作斗争,恼火片刻,转过头却又对他笑。
这样就很好。
后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该进去的一个没落,文档里其它人或多或少都得了消息,暗中窥伺着不敢动作,任由商家牵头把残局扫了个干净。
黎母瘸着腿去看了黎塘,不到一个周的时间,黎塘瘦的脱相,跟在狱警后头连走路都战战兢兢,收着下颌眯眼睛向上看,等看清了黎母才猛扑上来,贴紧了玻璃窗格:“妈,妈你终于来了,这不是人呆的,你快把我弄出去,快把我弄出去!”
“减不了了,能求的人都求遍了,没办法。”
黎母沙哑老迈许多的声音隔着玻璃传进来,像台年久失修受了潮的老电视,咿咿呀呀发着不中听的失真声音,但话里的淡漠谁都听得出来,除了黎塘。
“你怎么能不救我?”
“是救不了――”
“救不了你来干嘛!”黎塘失控地想从椅子上跃起,被狱警制住。
他出生时黎家刚在业内站稳脚跟,随着他的成长,能让他不如意受挫的事越来越少,更别说像现在这样近乎活不下去。
“我走了。”黎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一旁的狱警,几件黎塘穿惯了的贴身衣物,没两下就检查好交到黎塘手里,黎塘接过来翻了两下,不可置信地抬头:“钱呢?”
没人答他的话,只有黎母脑后用发圈松散绑着的头发杂着不和谐的白光,在门口一闪而过就消失了。
她的确是消失了。
“什么意思?”黎南珍盯着眼前西装革履的律师,只觉得自己听了个笑话。
“是这样的,女士。”律师把东西推给她,拿不准她的态度,“姜女士把她名下的财产做了分割,除了不动产,都是您的。”
她明明只要了一千万,且已到账了。
“您仔细看看,没问题在这里签字就好。”律师头一次见到拿这么大一笔钱反而黑着脸的,说话小心翼翼。
不过签字的动作倒是快,核对没问题二话不说就签了,律师松了口气,匆匆离开了。
祁寒一直留在外头,这会才进来,黎南珍正对着纸上“姜兰”两个字发呆。
“我没事,白送的,不要白不要。”黎南珍随手把协议给他,全不在意的样子。
“你应该自己拿着。”祁寒看了眼上面的东西,不赞同道。
“你先帮我看着吧。”黎南珍到这地方一直有点压抑,但看到祁寒还是一脸不赞成,撒娇,“你帮我管?那你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