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京川也一样。
走出写字楼时,阳光依然强烈,目光所及都是明亮的暖色。
只有耿京川的脸色有点阴沉,几次都欲言又止。
冷炽猜到他要说什么:“那孙子是不是让你蹬了乐队单飞?”
耿京川看着他没说话,表情却回答了问题。
“我就他妈知道。”冷炽双手插兜,皱巴巴的烟盒和手挤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他们依旧在抽那种穷逼乐。
“哥,你就不想换盒好烟?”
“抽惯了。哪天这烟停产了,我就戒烟。”
“何苦呢?”冷炽微笑起来,“你就不能有点追求?”
“我这人没什么出息,跟我混容易后悔。”
冷炽抬脚踢他:“好好说话,怎么骂人呢?”
“说真的,我确实挺对不起你们,这么多年唔……”
冷炽的第二脚毫不留情,耿京川被踹得踉跄几步,但他一点也不生气,反而笑起来。冷炽追上去又是一顿虚张声势的组合拳,耿京川配合地表演抱头逃窜。
“你也就敢欺负我是吧?敢跟他俩提这个吗?腿给你打折……”
两人一路跑到地铁口才恢复正形,耿京川站在电梯上,下了一半才发现冷炽还在上面,便向他招手:“发什么呆呢?”
“你带身份证了吗?”
“操。”耿京川逆着电梯的方向跑上来,“坐公汽去。”
冷炽大笑,顺手勾住他的肩,紧紧地箍着。
无论在台上如何光芒四射,在生活中都躲不过查身份证。多数观众比乐手活得体面,有平静的生活和稳定的薪水。音乐之于他们不过是生活的一角,对于乐手却是全部。
选择月亮并不比选择六便士更有尊严,那只是无数活法中的一种,尽管它代价高昂,道路崎岖。冷炽摩挲着耿京川的肩膀,第一次感到知足。没有性,没有爱,他们之间还有太多割不断的羁绊,因为他们走在同一条路上。
“乐什么呢?”
“你不觉得有意思吗?”
“什么啊?”
“不知道,说不上来。”
耿京川转头看冷炽,目光一碰,他们就同时微笑。他知道,他们笑的是同样的东西。
“那就庆祝一下吧,哥。”
“庆祝什么?”
“庆祝今天又谈崩一家。”
“你有毛病吧?”耿京川笑骂。
“是啊,”冷炽凑近他的耳朵,“‘那个’病犯了,你给我治治?”
“滚蛋。”
第33章 33
迄今为止,日蚀乐队已经把大大小小的音乐节走了个遍,再热烈的场面也司空见惯,这让他们怀念起津岛音乐节。
“第一次”总是令人难忘,之后就是无数的重复。许多乐手就是在这样的重复中走向怀疑和虚无,如果能找到当初的激情,他们愿意尝试任何东西。
冷炽用了个文绉绉的概念形容嗑药,“和魔鬼做交易”,闪光是一时的,锈蚀是长久的。耿京川和他选择了同一条路,它艰难且充满荆棘,每一步都要汗水铺垫,却会给他们坦荡和自由。
有追求的乐队,每场演出都很危险。除了观众的期待水涨船高,它自己也不能停滞不前,因为停滞就意味着死亡以不断重复自我的方式沉入时间,成为历史。往日的荣光都变成殿堂里的牌位,纵有绵延的香火,也无法挽回衰败的灵魂。
参加草原音乐节之前,日蚀乐队又准备了几首新歌。每次参加重要活动,他们都会准备新作品,这已成为惯例。多数乐队只唱旧作,经典作品人气高,效果好,是大型活动上不会出错的选择。此时发表新作成败难料,相当冒险。
耿京川这样做不是玩弄噱头,而是要证明,日蚀乐队绝不会坐在成就上腐朽。
音乐节场地离巴音的老家只有几十公里,他的家人提前半个月就开始张罗,准备招待小儿子和他的朋友们。
乐队一行人住在巴音家,被他的父亲和兄长轮番招待,白天开车带他们去草原兜风,晚上吃肉喝酒。冷炽、耿京川和卫卫玩得乐不思蜀,连号称国内版伍德斯托克的音乐节都懒得逛。倒是巴音一回家就帮父母干活,淳朴得和其他农村青年没有两样。
难得空闲,耿京川学会了骑摩托车,借了巴音家放羊的车在没有公路的地方无证驾驶,冷炽也满不在乎地坐在后面吹风。
耿京川最喜欢的地方是几公里外的小山丘,那里依稀能看到人烟,却听不见嘈杂。他说如果自己生在这里,也许就不会拼命想跑出去,天地足够广阔,足够释放他驰骋的欲望。
除了骑车兜风,他们把时间都花在聊天上,谈话内容包罗万象。
冷炽很奇怪奇怪,两人住在一起,每天都说话,怎么还能这么有聊头。要不是演出结束他们就返程,他们还能再聊上几天几夜。他们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每天晚上冷炽躺在耿京川旁边,难得没有动手动脚,把睡前时光全用来谈天说地。短短几天,他用来记录灵感的速写本就涂满了。
不过这清淡气氛没持续太久。演出前一天,他们最后一次去山顶吹风,冷炽终于忍不住勾着耿京川做了点没羞没臊的事。
草原上不能抽后烟,两个人站在摩托车旁边,让风带走汗水。冷炽不时侧过头索吻,耿京川也很慷慨,从不拒绝。
“哥,你有没有发现,你越来越温柔了。”
“没有。”
冷炽从后面搂着他:“你看,我这么腻,你都没踢我。”
“我懒得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