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的李碧琼收敛了发散的思维，注意力放回兄长的身上。

李岳成还在打着快活地节拍，李碧琼知道他不会对自己说真话，转身看了眼医生。

“刚才……你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先生，请你明确地告诉我，那个怀孕的人是谁？”

医生没想到他会如此直接，愣了一会，最终拍着他的肩膀安慰着说道。

“你不会有事的！我可以帮你把孩子弄掉，只有他允许。”

“我决不允许！”

断然地拒绝了，李岳成看着李碧琼，野蛮而霸道。

“可是他是男女混生的双-性体，他未完全发育的子-宫根本不能生育健康的孩子！打多少雌激素都没用，我们现在的科技根本不能让他生下健康、完整的孩子！放弃吧，你会害死他，还有那个无辜的孩子的！”

医生也急了，他作为一个科学者，本就不愿意协助如此邪恶的事情。

“不可能，我决定的事情不允许任何人反对！”

李岳成站起身，手抚摸着李碧琼的脸，眼神竟带着几分晕眩。

他正在看着的人其实不是我吧？

李碧琼淡漠地想着，自从知道他对生母的迷恋之情后，不管他做什么事情，李碧琼都本能地认为那只是对自己从未见过的美丽而哀愁的母亲的迷恋。此刻，不顾医生的忠告，一定要自己妊娠怀孕，也是因为这份变态扭曲的爱情！

“长得真是太像了，小琼，只有你能生下我期待的孩子。所以――不要恨我。”

喃喃自语，李碧琼只觉得恶心。

他从未如今天这般恨自己的身体的畸形，他是以男性的身份降临的，他不想做女人，也不能做女人。白素还有爸爸，都是希望自己做一个男孩子的，他――

“――我拒绝。”

冷静地说着，每一个音符都带着坚决的意志，李碧琼不知道这份拒绝将要付出什么的代价，但此刻的他唯一不害怕的是李岳成的暴力。他甚至期待着暴力――暴力能带来流产，暴力可把他从生育的噩梦中解救。

果然，李岳成生气了，他的手掌握成拳，眼看就要打下，最终却是叹了口气，松了下来。

“你想激怒我，然后一顿拳头把你打得流产，对吗？可惜我不会上你的当！”

李碧琼咬了下嘴唇，若是肉体上的痛苦能够带来心灵的解脱，他倒是甘心情愿地。

酝酿许久，他说话了，眼睛直直地看着李岳成，字正腔圆地宣布：“……我绝对不会生下这个怪物的！大哥，我一定要把它弄掉！如果不能把它弄掉，我就弄死我自己！”

“你敢！”

李岳成怒斥着，又对医生说道，“安胎需要的东西，你都给我写出来，全部准备好。他要是流掉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对了，我记得你的女儿再过两个月就要生产了……该怎么做，你很明白的。”

医生的额角滴下豆大的汗珠，他气得手直发抖，但却不敢说一句话。

李岳成拉着李碧琼的胳膊，拖出了书房。

倾诉的欲望

球球被禁止接近李碧琼了――动物的毛发可能导致孕妇流产。

房间里所有可能划伤身体的东西都被收缴，剪刀之类的铁器更是找都找不到。厨房搬到了公馆的僻静处，使用完毕就必须锁起来。甚至，连桌子尖锐的角、椅子的扶手这些可能会撞击身体的部分也都被用布小心地包起，整个家里都飘荡着诡异的气氛。

各种用于女人怀孕期间补身体的汤膏没完没了的炖煮着，李碧琼闭紧嘴巴拒绝吃，他们便将他的嘴巴捏开，强灌下去。

白天和晚上都有人随时随地跟在身边，不管是解手还是洗澡，他的生活处于视线的交织中。那些注视里，有怜悯，有好奇，也有单纯服从命令的麻木。李岳成每天都会来看他，医生也是雷打不动地准时报到，他开始变胖，手臂不再是细得好似芦柴干，脸颊有了一点肉，最明显的小腹更是微微的隆起，寂静无声的夜晚，他甚至能用手指感受到恶心的胎动。

但这些改变在李岳成的眼中都属于美好的变化，他希望李碧琼能生下孩子，即使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个孩子可能是畸形的怪物。

李碧琼不能理解李岳成期待孩子的心态，他只能感觉到这个怪物的恶心，这个正汲取他的生命力的怪物，不应该存在于世的怪胎！当然他也不会冒冒失的做出过激行为，他知道自己正处于监视之中，若是随便轻举妄动，只会引起警觉。

不能把这孩子弄出去，那就连同自己的性命一起结束吧！

他装出乖巧的样子，静静地等待着，等待一个完美的堕胎的机会！

战争快要结束了。

美国在日本投下的原子弹震惊了世界，上海也因为海的另一边升腾的蘑菇云而颤抖。数十万生命瞬息化为灰烬，几十年都将寸草不生，这是多么可怕的破坏力，世界末日真的快要到来了吗？

日本人陷入沮丧，而这份沮丧却是中国人的喜悦。战争正在朝着胜利的方向加速行驶，人们甚至已经看到日本人低着头离开中国的景色。但在最后的投降书还没下达的现在，日本人依旧狂妄地占领着这片土地，所以，中国人还是必须小心谨慎地生活。

罗三多被抓了，日本人直接闯进学校带走了他。他的罪名很简单，传播危险思想，试图颠覆政府，并与青山少佐被杀事件有联系。

周明诚的到访，将这个并不愉快的消息带来。

李碧琼木然地听着他的陈述，他对罗三多的印象并不深，只知道他是小凝喜欢的人，一个危险的赤色分子。

甚至他还有些讨厌罗三多，如果不是这个人突然被抓，和世典约定见面的那一次世典便不会违约，自己就不至于落入今天的悲惨命运。但在知道罗三多被抓的最主要原因竟然是青山的时候，李碧琼有了震动，青山的死和罗三多毫无关系，他和李岳成是最清楚的。

周明诚看出他的颤抖，却自以为是的将这份颤抖引申为害怕。

他偷偷地拍了拍李碧琼的肩膀，这小小的安慰动作落入李岳成的眼中，换来咳嗽一声。

“周先生希望我为罗先生做些什么？”

不开心，但是不会直接表达，李岳成虚伪地笑着，将话题扳回。

“李先生是租界名人，如果是李先生出面，或许日本人也会给几分面子，把罗兄放出来的。罗兄是个文人，哪禁得起逼供。”

“这个……对方可是日本人，我的面子没有那么大。”

李岳成婉言拒绝了，李碧琼也知道他对罗三多没有好感，他一直都反对罗三多和李凝碧交往，此刻罗三多遇难，自然是乐得袖手旁观。

而且他也没说错，日本人的事情，不是李家人出面就能帮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