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个脆弱的孩子,曾经因为……亲人的过世……吸过一段时间……”
医生于是点点头,李碧琼有吸毒经历的事实,他早已发现,此时只是向家属确定。
“初步怀疑他的自杀行为是由于吸毒带来的幻觉引起的。他不断再说‘……月亮……月亮……沉在水底了……’,这句话是不是存在某种特定的含义?”
李凝碧摇摇头,李碧琼虽然是她的弟弟,但在很多时候,他们之间存在隔阂。
“对了,白素是谁?病人不断地呼喊着这个名字,好像正在和这名叫白素的人说话。”
医生好奇地问着,李凝碧倒还没什么,只是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反是一旁的李岳成脸色瞬间变得难看了。
“这是我们家的私事。”
李凝碧打着圆场。
“如果不合适的话,那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医生知趣的说着,李岳成已经站起来。
“没什么不好说出口的,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丑事。我弟弟生下来不久,母亲大人就去世,因此一直存有心理阴影,认为是自己的出生导致了母亲的死亡。白素是母亲过世后父亲娶过门的姨太太之一,因为年纪不大,性格开朗,和我内向的弟弟情同母子。可惜两年前她因为事故去世了。从此我弟弟就有了心病,认为自己是个不祥人,凡是和他亲近的人都会遭遇不幸。但现在发展吸毒这地步,确实是出乎我的预料。”
“那……病人的身体有少许的营养不良,精神状态也是非常不好。我能开药给他调养身体,但彻底治好他,必须让他戒毒,并且摆脱心理阴影。自杀的事情有过第一次就很容易有第二次,这一次能够及时发现并且制止,但是下一次……就很难讲了。”
“好的,谢谢医生了。”
李凝碧站起身,这时诊费和礼金都准备好了,李岳成让李凝碧送医生出去顺便问清楚服药细则,自己则是若有所思地回到李碧琼的房间。
李碧琼平静地躺在床上,刚吃了镇定剂的他面容苍白,病态的身心因为毒品越加憔悴了。
李岳成看着他,冷哼着,踩碎了烟蒂。
“白素,你果然是个碍眼的存在,变成了鬼也不肯安生!时至今日,居然还妄想和我争斗着他的掌控权?不过碧琼你也确实太不争气了,为什么看不到我对你的好,为什么不管我做什么,都试图逃出我的掌控!”
――※―※―――――※―※―※――――――※―※―※―――――※―※――
1940年春
三月桃花水。
忘记带伞的李碧琼冒着细雨回到家的时候,衣服已经湿了大半,乍暖还寒的春风夹着阴冷的雨丝打在脸上。
他站在玄关,习惯性的整理了因为奔跑而凌乱的衣衫,又确定帆布制作的小书包也是笔挺的,一丝褶皱也没有,这才慢慢踱步走进宽敞得总会让他感到窒息的客厅。
客厅里正在沸腾。
暖流扑面而来,虽然已经是春天,壁炉里的火焰依旧熊熊,金色的火舌舔过木材,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热得几乎受不了。
今天是李凝碧的十四岁生日,常年在外打理生意的李岳成也赶回来了,为她准备了盛大的庆祝宴,丝毫没有因为春雨绵绵而少了热情。客厅布置成西方宫廷的样式,众星捧月的李凝碧身穿白色的公主裙坐在中央,小丑们围着她逗笑,同班同学也都接到了邀请,参加庆祝会,他们吃着精致的蛋糕,为公主献上精致的祝福。
为了这个生日宴,李岳成甚至特别从上海请了专门的生日团队操办宴席,客厅的装饰,生日会的节目,供给宾客的美食,每一处细节都是精致得无可挑剔的。但这份华丽与李碧琼无关,如他身上因为沾了雨丝显得色彩暗淡的衣衫一样,他是灰色的存在,不被关注的孩子。
――他是不被祝福的,因为他的到来,李家失去了女主人,并由此开始了一系列的悲剧。
如往常一样,贴着墙壁的李碧琼准备默无声息的穿过客厅,绕进后院。桃花雨打湿了衣裳,湿答答地贴着身体,很不舒服,也容易感冒。
但这一次,他被发现了。
“小琼,你回来了?”
正和李岳成评论小丑们的节目的李凝碧看见了一贯低调的弟弟,叫住了他。
“恩,小凝,生日快乐。”
匆忙地说着,李碧琼紧张地想要逃跑。
他感受到空气中的异样,那是大哥的注视。总是被仰望的人,此刻正站在李家备受宠爱的小公主身边的人,因为李凝碧的话语,将少得可怜的注意暂时地倾注在他的身上了。
李碧琼不敢抬头,只是和他处于同一空间,都会被那成熟稳重的气势压得不能喘息。
“小琼不留下来吃蛋糕吗?今天准备的可是小琼最喜欢吃的法国厨师做的奶油蛋糕。”
无心地炫耀着,李凝碧似乎从未觉察到同母弟弟在某些事情上的自卑。
李碧琼吞了下口水,他喜欢奶油蛋糕,但是他不敢留下。过分热闹的客厅不适合他,而且,他本能地感受到,大哥不希望他留下。
“回来的路上淋了雨,有点不舒服,要是留在这里,可能会把感冒传染给你的。我先回房间了,蛋糕――”
他舔了舔嘴唇。
看出弟弟的馋猫本性的凝碧笑着说道:
“我会记得给你切一块奶油很多很多的,一会让春兰把送你房间里。知道你最喜欢吃蛋糕,哪会克扣你的那一份。”
心满意足的李碧琼点点头,客厅的热闹气氛对他毫无吸引力,承诺的蛋糕也会在晚餐时间出现在房间里,于是迈着与平常一般无异的步伐的李碧琼穿过天井,很快就走到了白素的房间。
“回来了?”
听见门把扭动的声音,正在给琵琶校音的白素将琵琶放在一边,转过头,露出少女般清纯的笑容。
――虽碍于寡居的身份,必须穿着素色的衣服,白素的脸上却从未有过寡妇的哀愁。
“小琼,你回来了?前面很热闹吧,请了戏班子,马戏团的小丑,还有洋点心,李家一整年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很热闹,小凝过生日。”
李碧琼淡漠地将书包递给春兰。
空气中有了短暂的僵硬,和白素一样,虽然是李家的小少爷,李碧琼在李家的地位却是乏善可陈。因为李碧琼的出生时难产,李夫人在生下碧琼后不久就玉殒香消。对身份高贵的继母有着深重的仰慕的李岳成理所应当地不喜欢李碧琼,自然,不能得到李家实际掌权人欢心的李碧琼,生日也不会有人精心准备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