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笑的是,不过一场滑稽的闹剧。
陈循喘了口粗气,继续道:“我不想闹得太难看,你如果再这样,我就闹到你们学校去,到你们学校布告栏上贴大字报,让所有人都知道你始乱终弃,连亲生孩子都不要。你现在人在哪儿?我要马上见到你!”
他彻底怒了,在公共场合快要歇斯底里,不是为他自己,而是为他肚子里的宝宝感到委屈,明明什么都不懂,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要平白无故地被遭人嫌弃。
陆时骞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图书馆,沈彧见状也开始收拾。
“最近怎么没看见你男朋友?”沈彧状似无意地问。
陆时骞没搭腔,背上书包就走。
天寒地冻,北风把光秃秃的路面扫得荒凉,陆时骞告诉陈循自己在宿舍楼下等他,他现在就朝着宿舍走。
沈彧跟在后头,被撂得有些远了,他喊道:“陆时骞。”
陆时骞停下来,没转身等了他一会儿,那人快步追上。
图书馆距离宿舍楼挺长一段路,其间还要经过两个空旷的陡坡,大概需要半个多小时的脚程,他们没有乘坐校车。
冬日有它特有的别样暖意,又薄又脆的阳光像瓷器一样镀在男人身上,这让他看上去有种易碎的刺痛感。沈彧迷恋陆时骞身上的这种感觉。
他们到了宿舍楼楼下,正巧碰见陆时骞同系的同学,那俩儿好事地开起他们的玩笑。
沈彧的笑意抿在嘴边,很浅很淡,几乎没有痕迹,他见男人没有上楼的意思,自作主张跑去最近的奶茶店买了两杯热咖啡。
“给。”沈彧递给他咖啡。
陆时骞垂眸看了眼,然后伸手接过来,“谢谢。”
“你在等人?”
“嗯。”
沈彧的鼻尖被冻红了,因为肤色白而显出一点病态,“干嘛不上去等?”
陆时骞说:“懒得折腾了。”
沈彧笑着问:“等你那个男朋友啊?”
陆时骞又是一声“嗯”,目光不经意地瞥向墙棱侧面,那里藏着一个偷窥的身影,他没有点破。
手机里适时收到陈循发来的消息,【哥哥,我没去你们学校,孩子的事咱们有空再说。】
陆时骞转向沈彧,晃了下手里的咖啡,“谢了,我回去了。”
沈彧哈了口热气,“我也正要回去,拜拜。”他目送着男人走进大楼,没等自己离开,胳膊被一股强硬的力量拽到了大楼的墙棱边。
“信不信我揍你。”陈循瞪着沈彧,不掺杂任何成年人的虚与委蛇,完全是赤裸的,直白的,一副恨透了的样子。
相比之下,沈彧倒显得很轻松,语气也是顶轻松的:“你这是什么眼神?怪我抢你男朋友?”
“你心里清楚。”
沈彧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咖啡,语气温吞:“说真的,其实我挺佩服你的,舔狗也得是有毅力的人才能当。”他有意顿住,露出讽刺般的疑惑,“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啊?”
陈循还是死死瞪着,瞳孔集中在某一个点上。
“没有我,你俩也走不长的,天底下很少有初恋能走到最后,知道为什么吗,因为新鲜劲儿一旦过了,男人就会变得非常理智,会考虑很多很多现实的东西,谁也没法免俗。再说,你跟他有共同语言吗,他在朝前走,你却只能原地踏步,你不能强迫陆时骞永远都活在高中时代吧。”
陈循听懂了他话里的嘲讽,却无力反击,唯有一遍遍地咒骂他是“小三”。
“Funny clown。”沈彧忽然飙了句英文。
陈循停止咒骂,头一次露出茫然的神情。
沈彧笑了笑:“我听他室友说,你是师大英文系的,我也有同学在师大英文系,可我同学告诉我,他们系压根就没你这号人。”
陈循惨白着一张脸,他输了,输得惨烈,简直是在自取其辱。
第16章 B超单
陈循坐车回了郊区,一个人跑到之前经常钓鱼的水库,坐在僵硬的冻土上,面朝结冰的湖面发呆。
北风哀嚎着自湖面卷过来,越是空而阔的地方越能体会到寒风的威力,他从枯草缝里捡起一根同样干枯的树枝,用它当笔在地上胡乱写着字,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表达什么,一些毫无意义的字,组合起来甚至都不是词语。
他边写边哼着家乡的童谣,那些在他小时候经常能从妈妈口中听到的旋律,声音从牙齿缝里流出来,颤颤悠悠。
树枝划出“妈”字左边的“女”,他倏地停了下来,泪水渐渐打湿眼眶,他的眼前开始模糊一片。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正如他从来没想明白老家那个独居的哑巴曾打着手语给过他一个发面馒头为什么会死在雷声震天的雨夜里,村里人缄口不言死因,连哑巴住的棚屋都成了一块禁地。
陈循沿着水库往家走,或许那都不能称为“家”,不过是一个暂时落脚的地方,一间暗无天日的地下室,童谣依旧在他嘴里哼着,时断时续,像老人们喉头发颤的辅音。
终于走回了“家”,陈循把自己紧紧包裹在被褥里,他太冷了,冷到已经失去想法了,脑袋空空,其实他本来就是个头脑空无一物的人,世上的所有问题都被他想得极其简单,开心了就笑,不开心了就要发泄,他怎么会明白陆时骞呢,他这辈子都不会懂那个男人。
门从外面被打开,清脆的脚步声踩在地面上。
“还不舒服啊?上午不是去医院了嘛,医生有说哪里的毛病吗?”黄秋韵问道。
陈循躲在被褥里,哭得满脸是泪。
黄秋韵以为他是睡了,走几步上前把手里的一盒车厘子摆到他床头太太刚才分给他们吃的,顺手帮他理下被子,轻轻一拉,她看见了自己儿子哭肿了的脸。
她沉默了,好半晌才缓过神,声音还算平静:“怎么回事?”
“我不该来这边的。”陈循龇牙咧嘴地哭,鼻涕和眼泪混在了一起,他终于见到了世上能够把他当宝贝疼的人,“那个哑巴……就……就他一个人住……只有我跟他玩……他死了。”
他语无伦次地说,喉咙里是一促一促的哭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