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1 / 1)

睡鸦余光瞥过一眼,蓬勃的怒气便不由地矮了下去。纵然心里知道这是殿下看上的东西,他也万万不敢有僭越之意,可白青崖仿佛就是有种奇异的魔力引人蹂躏,却又引人怜爱。

睡鸦没脾气地拱了拱手:“长史这是瞧不上属下,想换人伺候?”

“那倒不是。”白青崖骄矜地轻哼一声,“殿下还在病中,我也不欲拿这些小事去烦他。只是手下的人究竟水平如何,我心里还是有个底比较好。这样”说着,他从一旁的书案上抽出一本书扔给了睡鸦,“你好好看看这本书,今晚就在此处作一篇文章出来,教我也开开眼界,看看皇子府的人有没有尸位素餐之辈。”

睡鸦明白过来后莫名觉得好笑,图穷匕见还以为他扯这么大虎旗要干嘛,原来又是派活。求人代笔非但不放低姿态,反而将手下的人痛骂一顿,再施恩似的说“给你个机会证明自己”这位长史大人还是有几分小聪明的嘛。

但不得不说,他找对人了。

睡鸦虽未选择走科举之路,但自幼在家中耳濡目染,不说才高八斗,应付一篇课业还是手到擒来。只见他简单翻了翻那本书,略一沉吟便捉起笔来,文不加点,挥毫而就。

白青崖自己磨蹭了一天都没写出来这文章,此刻见睡鸦作得如此之快,不免疑心他有所敷衍,将信将疑地取过纸来看。

纸上的字迹清俊挺拔,破题角度虽说是老生常谈,但行文间并无陈腐说教,反倒有一股清新活泼的灵气,算得上一篇精巧小文。

虽说白青崖确实盼望睡鸦能解自己这一急,好教褚容璋对自己刮目相看,但没想到随便拎一个下人出来,顷刻而就的文章便能远胜自己,一时间心中好似打翻了调味罐,酸涩苦辣。

沉默半晌,他才哼道:“差强人意……勉强算你过了。”他将这纸往自己袍袖里一收,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下去罢,别对人说今晚的事,让人以为我不满殿下的指派,徒生是非……况且遭人质疑能力,对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事,明白吗?”

睡鸦当然又明白了:“是。”

迈出门时,睡鸦在心中想,失策啊,本想好好写来讨这新主子欢喜,不成想用力过猛,让人下不来台了。

这文章作得好,白青崖看得出来,褚容璋自然更看得出来。

翌日点评课业时,褚容璋甚至道:“青崖如此才华,竟三度落榜,可见是我朝官员有眼无珠,叫明珠蒙尘了。”

这话夸得白青崖是既激动又羞愧,最终还是激动占了上风横竖这文章也不过是私底下给褚容璋瞧瞧,只要睡鸦闭了嘴,还有什么可顾虑的。褚容璋此时越赞他,他日后的前程越远大。

他还惦记着宁平公主呢褚容璋作为公主胞兄,岂能不为妹妹留意他这般的青年才俊?

孰料这喜意没持续多久,很快便在接下来的授课中被打破了。

见他能作出这等水平的文章,褚容璋自然不会再给他讲学堂里的师傅讲的那些浅显的经史文集,开口闭口间尽是些佶屈聱牙的话,虽然见白青崖面露懵懂也并不疾言厉色,只循循善诱,仿佛对着他便有无限的耐心但并不妨碍他就是没听懂。

没听懂,白青崖也不敢露了行迹,若是代笔之事被翻出来,谁知道褚容璋会怎么打量他?少不得拿出毕生的演技,在褚容璋清朗的讲学声中装作如痴如醉痴是真的,醉是假的。

回到缣风院,白青崖再也支持不住地现了原形,对着褚容璋留下的新课业抓耳挠腮。

都说绝境会激发人的潜能,但十三年都没学会的东西显然不可能在一夜之间融会贯通,白青崖仰天俯地地纠结了半晌,最后长长叹出一口气,着人将睡鸦又叫了过来。

这回睡鸦学聪明了,一进门,不待白青崖开口便主动道:“不瞒长史说,在长史的敦促下,属下近来拾起书本,却有颇多疑惑之处,素闻长史大名,不知能否指点一二?”

他这样上道,倒让白青崖有些尴尬了,梗了一会儿才道:“自然……同僚一场,互帮互助是应当的。”

……

就这样拆东墙补西墙地应付着,时光倏忽而过,十五日过去,到了休沐的日子。

前一天下学时褚容璋特意嘱咐:“父母尚在堂,归家侍奉是孝道正理,但是你毕竟年纪小,我怕你玩野了心,回来后沉不下心做功课,这回就让睡鸦带两个人跟你一起回去,看着你不许去乱七八糟的地方。”

白青崖心中一暖。

褚容璋嘴上说怕他不学好,其实是知道他在家中多受苛待,归家这一两日的工夫也惦记着不让他受委屈睡鸦等人跟着,名为监视,实是侍奉罢了。

说到此处,便不得不提这些时日相处下来,白青崖早已将卫纵麟当初的告诫抛至脑后,对褚容璋可谓是孺慕至极。

他幼时丧母,一个小小的孩童骤然从母亲的怀抱跌出来,陡然见了这世上最恶的面孔。父亲、兄弟、姊妹从未给过他任何温情,世道催逼着他长成了个汲汲营营、口蜜腹剑的成人后,冷不防又从天而降了一个褚容璋。

他总是这样温厚、宽容,即便什么都不问,好像也知道你全部的委屈。他并不当面提及,免得让你难堪,却总会在细微处留神,让人觉得无比熨帖。

无怪乎大皇子贤名远播朝野,这样礼贤下士,何愁无人为他效死?

白青崖揣着褚容璋锦片似的一番好意,浩浩荡荡地回了白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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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24章-第二十四章、休沐(新增)-长024腿024老024阿姨024整理

十几日未曾归家,按理说应当先拜见父母。不意他今天回来得不巧,卫氏所出的白芷瑗白大小姐归宁,正与卫氏在内室叙话。

这位白大小姐乃是嫡长女,性情温柔大方,人又生得风姿绰约,素有令名,卫氏一向宝爱无比。出嫁的女儿难得回来,怎么疼宠亲热都不够,哪里有心思见白青崖这个不受她待见的便宜儿子?

白青崖也乐得如此他与卫氏向来是相看两厌,纵然如今他春风得意,也不能不敬嫡母,之所以前来拜见也不过是囿于礼数,不在她面前受气,白青崖求之不得。

白启元倒是见了他,兴许是看到了他身后跟着的睡鸦,这回他爹的话很少,也没再斥责喝骂,不冷不热地寒暄了几句便放他回去了。

白青崖早已在心中单方面和这老东西决裂,自然也不在意他态度如何,一听他有送客之意,干脆利落地告退了。

他走得太快,以至于错过了白启元远远望来的晦涩难明的目光。睡鸦倒是若有所觉,回头看了一眼。

*

挥别了不得不见的讨厌的人,白青崖的心情相当不错,在穿过那片走了无数次的竹林时,都觉得苍翠的竹叶今日分外可爱。

他正想着,自己那个破破烂烂的菡萏院也没什么好回的,不如出门游玩一番,不料刚拐进小花园,假山那头步履匆匆的白青骧便直直撞进了他眼底。

一时之间新仇旧恨一同涌上心头,白青崖咬牙切齿地想,天道好轮回,今日本没打算特意找他的麻烦,但谁让他不长眼,自己往他手底下撞?可见是天意!

当即便喝道:“站住!”

白青骧循声望来,脸色立时一变,脚步更快了,打定主意装作没听到,但刚走出几步路,便被得了白青崖授意的睡鸦按在了地上。

自从高中举人后,白青骧一直是春风得意,在哪儿都被捧着,哪里忍得下这等屈辱,挣扎着叫道:“四哥,你这是做什么?父亲可还在家呢!”

他一提白启元,更加提醒了白青崖那夜遭受过的屈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