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鸦不好意思地说:“长史见谅,殿下没有迎娶王妃,导致多年来府中账目都是一团乱麻,下头的人也多有敷衍塞责、弄虚作假,好在眼下长史来了您是殿下钦点的人,必定非同凡响,只是账本众多,恐怕要辛苦您了。”
白青崖随手拾起一册翻了翻,发现这些账目不仅记载混乱,前后矛盾,甚至有些连墨迹都不清楚。他原本就不通庶务,现在更是只看了一会儿便被那些纠集成一团的数字弄得头昏脑胀,再听得睡鸦对自己的恭维,第一回没有因为他人的讨好飘飘然尔,反而有些头皮发麻。
但他深知作为上官,即便不懂也不能露出来,免得叫下面的人小觑,于是一面捧着账本装作凝神细看,一面在脑中飞速思考对策。
“横竖我才是上官,与其让人觉得我软弱可欺,容易蒙蔽,不如端起架子,逼他帮我把活干了。若做得好,自然可以拿去向殿下邀功,若做得不好,有什么不是也是他的岂不是两全其美?”
看睡鸦的打扮,也不像是什么得意人,他到底是顶着大殿下救命恩人的头衔进来的,纵然被他抢了功,料想睡鸦也不敢声张出去了不得之后拿出些钱财安抚他,到时他自然知道闭嘴。
越想越觉得这主意不错,白青崖当即脸色一沉,皮笑肉不笑地发作道:“下头的人弄鬼是一回事,但你们也太过懈怠了,细则理不清便罢,这些账册连字迹都是模糊的,誊抄一遍都做不到吗?怎么,你是欺我新官上任,不敢处置你们吗!”
几名侍立一旁的健仆被他的突然发难骇了一跳,难掩钦佩地看了一眼白青崖,又偷眼去看睡鸦,一声也不敢吭。
白青崖紧紧盯着睡鸦,全没注意到这些机锋。
睡鸦啼笑皆非,心道,嚯好大一个下马威。
府中人尽皆知他出身谢氏,虽不是什么簪缨世族,也算得底蕴深厚,他作为幼子随侍褚容璋身旁,名为护卫,实则代表了谢家对褚容璋的政治投资因此上任以来他还没领教过这等噼头盖脸的叱骂,怎么说呢,倒也颇为新鲜。
他从善如流地做出一副惶恐羞愧的样子:“属下惭愧,不知长史的意思是?”
白青崖骄矜道:“这些都拿下去,你先行誊抄整理一遍,”说到“整理”二字时,特意加重了咬字,“明白我的意思吗?”
睡鸦自然是不能更明白,当即领命退下了。
*
自觉解决了一桩大事,天色也暗下来,白青崖无事一身轻,在一众女婢的照料下自去安歇了。
翌日,用毕早膳,桂旗便柔声提醒他,该去静思斋跟着褚容璋习学了。
白青崖心道,这做了官,怎么感觉跟自己在家中时过的日子也差不多除了膳食格外精致,下人服侍得也尽心之外,说到底依旧是睡觉、吃饭、进学。
只是学堂里教的是四书五经,圣人之言,不知道褚容璋准备教导他什么,该不会名为进学,实是审问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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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揣着一肚子的忐忑不安,白青崖跟着引路的小厮来到了褚容璋的书房静思斋。
他预想的严刑逼供并未出现,进得门来,但见明窗净几,砚纸茶垆,堂前悬一幅古画,壁上靠一架书几,沉檀袅袅,清风逼人。
褚容璋穿得十分家常,缓带青袍,并未带冠,只拿一根发带轻轻将发丝束了,削弱了他身上那种久居上位的距离感,令人观之可亲,手中还捧了一本书在读。
见白青崖来了,很自然地朝他招了招手:“青崖来了?昨晚休息得如何?”
“多谢殿下关怀,我休息得很好。”
“那便好。”褚容璋又问,“拨去的人服侍得怎么样?可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
听到他问人,白青崖微微提起了一丝警惕,心想难道是睡鸦告状了?他自以为隐蔽地观察着褚容璋的神色,小心回道:“殿下府中调教出的人怎么会差?”
褚容璋的手越过桌案,轻轻揉了揉白青崖的发丝,柔声道:“伺候好你是他们的本分,要有胆敢以下犯上的,尽管告诉我,别不好意思说就把这儿当自己家一样,嗯?”
白青崖见他这样温厚关切,惊讶之余不免受宠若惊:“臣不敢”
“好了,”褚容璋知道再说下去反倒令他惶恐不安,转移话题道,“该说正事了。”他拍了拍手边摞成一摞的书,示意白青崖翻开,“你先看看这几本书,若无问题,先作篇文章来看说好要教导你功课,却不知你的深浅,你不必紧张,只是摸底罢了。”
摸底?摸底如何能不紧张!白青崖心中暗暗叫苦他自诩腹有锦绣,办事的本领也不差,只恨要想成为世人眼中的才子,非得作得出一手华彩文章不可!偏偏他又实在不精于此道,难道当差第一日就要出丑?
他试探地问:“殿下不是令我督办庶务,查账为先?这圣人之言虽好,却不是眼下急需啊。”
褚容璋轻轻摇头,虽是不赞同的话,却也令听者如坐春风:“青崖说得也有道理。但我所虑是,你虽有才,身上却无功名,即便日后我想提拔,终究受限,何不趁年轻继续攻读圣贤书?我为你请官,将你接入府中,一是报你救命之恩,二是爱惜你的才华若因我之故反倒令你整日埋头于商贾之事,岂不是好心办坏事,反倒损了你的前程?”
这番话实在是大大出乎白青崖的意料。
听褚容璋赞自己有才时,白青崖飘飘欲仙;再听到“提拔”之语,他更是喜出望外;听到最后精心为他前程打算的话,白青崖简直不知今夕是何夕,唯余感激涕零。
他语无伦次地回道:“这……殿下待我之心实在……”
褚容璋见他眼尾晕红,眸中赫然有了泪意,怕他难堪,很善解人意地递来一方帕子:“好啦,好啦,先读书,我不扰你了。”
白青崖既知褚容璋待自己的一片爱才之心,自是怎么都不肯叫他失望,好文章他是作不出来,但未必没有别的办法。
他装作看书入神,磨磨蹭蹭许久不动笔,挨到午时,在褚容璋这儿蹭了一顿午膳,终于在黄昏时分开口道:“殿下,我有些思路了只是天色已晚,殿下身上还有伤,我不好再打扰,请殿下容我将课业带回缣风院作,明日供您过目。”
褚容璋好似对他心中的小九九浑然不觉,宽容地嘱咐道:“这样也好……不过也不急,青崖注意辰光,莫要熬坏了身子。”
白青崖千恩万谢地应了。
回了缣风院,自觉背后有人支持的白青崖立时换了副脸孔,将睡鸦叫来,恶声恶气地询问:“昨日交代给你的事办得如何了?”
修后新增章节
第023章-第二十三章、代笔(新增)-长023腿023老023阿姨023整理
睡鸦如实回道:“属下已经在命人日夜誊抄整理,只是账本太多,内里条目也是十分繁杂,还请长史再容些时日。”
白青崖当然知道工程浩大,但他本就是为了找个由头借机发作,哪会听他的辩解:“你倒会推诿!我将此事交由你办,你却转托他人,镇日里无所事事,现在还振振有词,不知悔改!怎么,你是懈怠惯了,还是对我不满?”
见他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睡鸦哪里还看不出这草包美人就是在没事找事?难不成上回顺水推舟帮了他,让他觉得自己很好欺负?
只恨他身负褚容璋的嘱托,即便忍无可忍,少不得也要从头再忍了。
“长史这是哪里的话?属下自然不敢对长史有不敬之心,好教长史知道,那些账目最早可追溯到十年前,从咱们殿下出宫开府起便没有好好整理过,想要厘清,确实不是一日两日的工夫。”
“是吗?”白青崖微微冷笑,“究竟是事情难办,还是你庸碌无能?”
高踞上首的白青崖美目含煞,半张脸浸在烛光里,显出玉籽般的剔透,奈何他生得过于秾丽,人又被养得近乎愚蠢的天真,即便是在居高临下地冷声逼问,也没什么迫人的气势,反而像是在跟情人撒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