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1 / 1)

她本想回去亲自同他谈谈,可许中秦坚决阻拦了她,并联系了自己相熟的警察朋友,提前就埋伏在他们的单元楼附近,生怕他做出什么出格又性质严重的事情。

但沈植亦没有接她的话,只是固执地连声问她在哪儿。

“在你没有放弃这种可怕的想法之前,我不会带纪雅回去。”纪婉深深吸了一口气,将说话的语气变得强硬一些,好让她听起来不是那么软弱可欺。

然沈植忽然甩手砸了身边的玻璃杯子,纪婉听到电话那头砰然炸开的响声,而后便是他暴怒着质问:“你跟他在一起对不对!你带着我们的女儿在他身边对不对!你到底记着他什么?!他到底有什么不一样让你记了这么多年?!”

面对他极端愤怒的质问,电话这头的纪婉沉默不言。她其实想告诉他“我是真的想过要跟你好好过日子”,但在听筒里又传来好几下玻璃破碎的声音之时,她朦胧的泪眼忽然看住了身边的许中秦,而后头一次,这样充满勇气地同沈植说:“他不会像你那样伤害我。”

话音落时硕大的眼泪簌簌从眼眶滚落,她脖子上的青筋明显,牙关紧咬,这么多年的痛苦、屈辱和担惊受怕似乎都透着这一句话慢慢发泄了出来。许中秦就站在她身旁,心中十万分的心疼使得他很想展臂抱一抱她,让颤抖如风中枯叶的纪婉能够安定一些,但他最终还是介于彼此当下的身份,心内守着这界限,将心头这强烈的冲动生生按了下去。

听得妻子答案的沈植一时间更加崩溃着怒不可遏,他明明将她放在心尖疼爱了这么多年,他分明将她如珠似宝地爱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在她眼里,就只剩下伤害?当年的事情已经过了那么久,这么多年来他跟她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是用无比的真心来对她,这些年所有的呵护与爱怜怎么就抵不过当年的一次伤害?还是说在她纪婉的眼里,他沈植就是比不上许中秦,他付出的一切,他的爱,他这个人,甚至他所有的一切,都完全比不过她心里的许中秦。

纪婉在听筒里听着电话那头沈植忽然间放声的大笑,对于他的熟悉使得她恐惧地连声问他:“你要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但沈植没有回答她,只是挂掉了电话,崩溃又疯狂地将家里的酒瓶全都打碎,连厨房里的食用油也全都倒了出来。紧接着打火机点燃了满桌满地的酒液,他顺带将沙发上所有可燃的东西都推进了火里,顿时间原本温馨的客厅火光耀眼,刺鼻的烟气也迅速蔓延。他在满屋火光中给盛明薇打了一个电话,告诉她自己的妻子正跟她的丈夫厮混在一起,告诉她许中秦会养育他和纪婉的孩子,告诉她这么多年她盛明薇就是一个怎么也赢不了纪婉的失败者,是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听得这样一番极其刺人心腑的发言,盛明薇当即就给许中秦打了一通电话,巧的是她正好听见了电话那头正在开心过生日的沈纪雅的笑声,顿时她便明白了沈植的意思,没由来的崩溃和无力感像海浪一般用力地朝她扑涌而来,她又怒又心慌地对着许中秦一通厉喝,要求他不管在做什么都要即刻回到家来。但刚刚得到沈家着火的消息的许中秦和纪婉都在焦急地等待着他朋友的后续通知,此时此刻他还不能走。

“许中秦,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是不是?”历经这一段时间的不停争吵,盛明薇只觉得自己无比疲惫,她不明白为什么她这样全心全意地爱着许中秦,他的心里却还是没有属于她的位置;她也不明白这些年来分明是自己一直在陪着他,可他怎么却只见了纪婉几面,整个人的身心便都牢牢被她牵住了?自己到底是输在了什么地方呢?

面对她的提问,电话那头的许中秦亦是沉默不言。他不知道如何形容他对盛明薇的感情,是妹妹,是家人,是可以扮演鹣鲽情深的妻子,但他心底深处的位置,却并不是给她的。

“你会后悔的。”盛明薇最后只声音轻轻地说了一句话,便就挂断了电话,然许中秦那头因为纪婉接到了他的朋友打过来说沈植在警察破门而入之时果决挥刀自杀的消息而分走了注意力,并没有听见妻子最后的那句话。

神色晦暗的盛明薇带着倔强的泪水,脚步虚浮地慢慢走到许宅门口,安静地立在黑夜中满地冰凉的月华之下,固执地等待着许中秦的归来。她就这么守在那里,像传说里的望夫石那般,一直望着许中秦回来的方向。可是这个夜晚好像格外的寒凉,亦是格外的漫长,当清晨的灿烂晨曦刺醒她终于沉沉阖上的眼皮时,她终于清醒而绝望地知道,许中秦没有回来,她的丈夫,在她给他下了最后通牒的情况下,仍然执着地和其他的女人待了一整晚。

我说过,你会后悔的。

于是盛明薇决绝地转身上楼,将还在睡梦中的女儿盛雅一把抱起,神色坚决地带着孩子一步一步走去了顶楼的花园:我得不到的,她纪婉也不可能得到,我要你们之间横亘着两条人命债,我要你们即便没有了沈植的阻碍,也不可能顺顺利利地在一起,我会成为你们永远的心魔,痛苦地折磨着你们,一直到你们走向生命的尽头。

可是盛明薇着魔一般的偏执想法在看见因坐在顶楼露台的栏杆上而本能地产生了害怕情绪所以放声哭泣的女儿时有了些许的动摇:盛雅还这样小,她是如此的聪慧和优秀,她超越过那么多人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了个头,难道真要因为她父亲的事情带着她一起死吗?

看着和自己这样相似的眉眼,盛明薇终归是将许盛雅抱回了栏杆之内你要活着,要带着和我相似的长相好好地活着,要带着这样一副眉眼和长相每天出现在许中秦眼前,要让他这辈子都记得你的母亲是谁,你为什么会小小年纪失去了至亲,我要他这辈子都带着对你的歉疚后悔地活着,要他这辈子都记住他和纪婉之间横着这么一条人命。

许中秦,这是你欠我的,后半生的痛苦也是你应得的。

于是带着对丈夫的无边怨恨,即便是对女儿还有万分爱怜,但盛明薇也义无反顾地从顶楼花园一跃而下,终结了她心灵和情感上的痛苦,用生命给许中秦上了一道永恒的枷锁。而不足十岁的许盛雅就站在露台上亲眼看到母亲眼神坚定地决绝跳了下去,看见她原本美丽生动的母亲忽然间就变成了砸落在砖石地上淌着血的一具尸体……自那天以后她生了一场重病,梦里她不断地见到跳楼前后差距甚大的母亲,原本灵动可爱的小姑娘在病愈后忽然就变得沉默寡言,性情淡漠,面对后来出现在家里的纪婉和眼神幽利的沈纪雅时也是态度冷淡。

总之这场四个人的情感纠葛以两个人的自杀为结局,盛家父母由于女儿的骤然离世气得一病不起,盛明薇的哥哥姐姐们也轮番上门找许中秦要个说法;而纪婉则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中离开了舞蹈团,也彻底搬离了原先居住的小区。而之后的事情,许暨雅便都亲身经历了。

第0160章 如此不堪

浑身颤抖地翻完这本日记,原本温暖的满室阳光忽然间变得像燃烧的镁条般亮得刺眼,因为惊讶而瞪大的双眼瞬时间仿佛无法聚焦,满脑子都是那日记里的每一字和每一句。

很难形容此时此刻的感受,许暨雅只觉得自己仿佛一步一步走进了幽深冰凉,漆黑而无垠的深海,冰冷刺骨的水漫过她的胸口,是逐渐喘不上来气的难受。她不想承认那些记载在日记上的内容是真的,可是那些画像,那些照片,甚至沈植熟悉的落款签名,每一幅每一张每一笔都做不得假,让她连辩驳维护,都找不到缺口……

心口堵得难受,她只能靠微张嘴巴来进行气体的交换,好让她的呼吸和心跳都尽量平稳。可是她控制不了自己,控制不了发颤的身体,也控制不了逐渐走向崩溃的情绪,更控制不了急促的呼吸和心跳。

在震惊、慌乱与难以置信间,许暨雅忽然就想起一个人。

纪婉。

她知道的,她一定都知道的,这些事情都跟她有关她一定清楚的。

于是顾不得满手的灰,许暨雅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一股脑将这些东西统统塞进那个已经很老旧的画板袋,头也不回地冲出了第一工作室,一脚油门便往许家大宅赶去。

前来开门的秀姨见久不回家的二小姐回来了,面上是惊喜的笑容。然许暨雅顾不上跟她寒暄,只问纪婉在哪里。秀姨见她神色不对,手里还拿着一个老旧的笔记本和几大张泛黄的纸,当下也不敢多问,只是抬手指了指后面的小花园。

此时纪婉正坐在花园里精心修剪她新得的盆栽,见许久未回来的女儿脚步匆匆地冲了过来,她的第一反应也是惊喜,园艺剪也即刻放下,连忙站起身子问她中午想吃什么。

但许暨雅没有心情跟她闲话,只将手里的东西啪地一下甩到小石桌上,强行正常说话的声音还是透着几分哽咽:“这些是什么?”

微风把卷起的画纸吹开了一点,纪婉隐隐看到那画上的东西,心头忽然一惊。她半诧异半害怕地伸手去展开那些画,一同夹在里面的照片也清楚地出现在明亮的阳光之下,瞬时间她仿佛被烫了手一般,手掌极快速地收了回来,脸上的笑意顿时收起来,面上的血色也慢慢褪了下去,整个身体竟也肉眼可见地开始微微颤抖着。就在此时她的眼神开始躲避许暨雅,甚至是微微侧过身去,心口开始跟许暨雅一样地堵了起来。

纪婉这样的反应好似侧面证实了什么,这一瞬间许暨雅只觉得呼吸都变得艰难了起来,说话时喉咙都开始发涩:“你知道这些东西?”

这样的语气应是揭示着她知道了什么,纪婉忍住这么多年后心头仍然会泛上的恐惧,回过身,却不敢直视女儿的眼睛:“你是……怎么拿到这些的?”

当年她去美院处理沈植的身后事,将他办公室里的东西全都带走了,甚至还去他洗照片的小暗房里找了一番,确实又拿走了一部分不能见光的画和照片,当时她以为那就是全部,却不想时隔多年竟然还会有漏网之鱼被亲生女儿送到自己面前。

“你告诉我,这些是不是真的……”许暨雅颤抖的手指着那本日记,甚至没有勇气翻开第二遍。

纪婉似乎猜到了什么,脸色刷白地不敢上前去碰,仿佛那是什么带着剧毒的东西。

场面就这样微妙地僵持着,她们谁都不愿上前去翻开那个日记本,但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冰凉的泪痕和难以置信的神情。

终于,似是把心一横的纪婉还是闭着眼走上前去,伸手将那些泛黄的纸页翻了开来,但纸快速看了几页,便充满恐惧地将这个本子往远处的草地丢了出去,极端痛苦地敛起了五官,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随着埋在心底多年的不堪回忆满满浮现,一点一点攫住她的四肢和大脑,似惊悚,又似屈辱。

她这样的反应更是坐实了这日记本上的内容,那么……那么……从小到大许暨雅心里无比温柔和善,无比爱家爱妻女的爸爸,竟然真的是那样一个令人恐惧的衣冠禽兽,他打着爱人的旗号,却为了得到心爱之人不择手段,婚后又那般欺辱折磨纪婉,许暨雅一时间不知作何感想,整个大脑皆是空白。

“你都……知道了?”努力平复下恐惧情绪的纪婉声音轻轻地开口,望着同样是泪眼朦胧的女儿,不知道究竟应该如何对她说起这些陈年往事。

她这样的问话便意味着所有的所有全都是真的,许暨雅心中永远温暖完美的沈植,竟真的如此不堪。

第0161章 畸形

“我知道你记恨我,也讨厌中秦,但是这些事情……我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对你说。不管他对我如何,他是真心地疼爱你,自你出生后他每天都记挂着你,很多时候我看见他对你这样上心,我时常就劝自己忘记当初那些事情,我们一家人,好好地过下去。”

为了许暨雅心中对父亲的印象不至有毁灭性地催坏,当年的纪婉思量再三,终是没有将沈植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告诉她。即便这些年来许暨雅恨她,亦厌恶许中秦,可她怕这些残忍的真相说出来会让这个从小到大便跟生父关系极亲密的孩子无法接受,所以为了保护许暨雅心里的那一点美好,纵然面对女儿的恨意时她万分痛苦,却也还是忍着没有说出来。

“他……强暴了我之后,我意外地有了他的孩子,我很害怕,也很慌乱,我不知道要怎么办,也不敢让身边的人知道,所以我偷偷想要吃药打掉这个孩子,可是他却突然冲出来,跪在我面前求我,求我留下这个孩子,求我答应跟他在一起。然后他不管不顾地带着礼物到我家里人面前提亲,当着你外婆的面再三表示一定会照顾好我和我肚子里的孩子。你外婆知道之后虽然生气,却也觉得没有其他办法,于是逼着我嫁给他,还指责我不知廉耻。我也没有办法,那些日子里我被所有人指指点点,你外公外婆又恼又气,我也只能……答应嫁给他,这样一切才能名正言顺。”

纪婉此时手脚皆虚,扶着石桌坐在了凳子上,发白的脸上全是眼泪,极为疲惫地开口告诉许暨雅那些日记上没有记录的,她这个受害人的视角。

她意外未婚先孕被迫嫁给了强暴她的沈植,但由于他在人前的温柔良善,即便父母一开始颇有微词,但也逐渐认可了这个女婿,她心中有好多话都不敢同父母说,怕他们知道关于那些裸照和裸体画像的事情会更加生气和感到耻辱,即便是心中对沈植没有感情,她也尽量迫使自己去慢慢尝试接纳他。

然出国交流的许中秦终是要回来的,他才离开了四个月,却不知他们之前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们此生也再无可能了。本就心情郁郁,在见过许中秦亲口说了些残忍拒绝的话后,纪婉更是心痛难当,没过多久就见了红,肚子里的孩子也没有保住。因着身体虚弱,即便沈植心里记恨许中秦毁了他和纪婉的孩子,也妒忌纪婉心中竟爱那个男人那样深,可一看病床上脸色青白瘦弱不堪的纪婉,沈植也舍不得质问什么,只是一直忙前忙后地照顾她,从未让她干过一点活,每天都想办法给她做有营养的饭菜来补身体,至此纪婉的父母更是满意他,认为这个女婿确实是个不错的人。而休养中的纪婉却是有苦说不出,她心里分明记挂着许中秦,却不得不将此生都跟这个伤害过她的强奸犯捆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