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谢宴不满地将手中空碗放回桌上,还没等她开口抗议,便换来谢夫人一记极具杀气的眼神:“当着殿下的面,放个碗也能弄出这么大动静?从小学的规矩,都忘光了不成?”
谢宴憋着气,狠狠在桌下踹了一脚在她看来笑得“耀武扬威”的初一,换来的是太子殿下亲自给她盛了汤放到面前:“我也不是外人,宴儿能在我面前流露真性情才好呢!”
谢宴发现,初一在她面前几乎从来不会自称本宫,不承想,这项特权今日被自己的爹娘给打破了。
谢将军显然也发现了这点,脸也笑成了一朵花,和谢夫人对视了一眼,颇有几分老怀大慰的意思。
好不容易吃完饭,心情欠佳的谢姑娘却被自家父母推出去让她陪太子殿下逛街看花灯。
“这么冷的天刚吃完饭就出去吹风,图什么呀!”谢宴哀怨地瞪了眼身旁的太子殿下,不情愿道。
出乎意料的是,初一居然也点头附和道:“今儿个天确实有些冷,宴儿还是留在家里早点休息好了,我自行回宫便成了……”
谢渐甫闻言,瞪眼道:“这是什么话?这元宵花灯明儿个可就没有了,你们这些年轻人都不去逛,难不成还要我们这些老头子去逛啊!去去去,吃饱饭正好走动走动消消食!宴儿,好好陪殿下多逛几圈,不要怠慢了殿下,知道吗?”
“今日宫中委实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带着阿宴多有不便,还是改日吧!”初一说着,还冲身旁的月云旗使了个眼色。
谢宴这才发现,一贯话多又狗腿的月云旗今日的表现实在有些反常,不仅全程摆出一张戒备脸,还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她心中不由得打起鼓来,双眸一转,却是一把拉过了初一的手:“算了,我忽然改变主意,去看看花灯也不错!”
初一显然没料到她会忽然改变主意,神色有一瞬的紧张,但很快恢复如常,只淡然看了看被谢宴握着的手,才向谢渐甫和谢夫人告辞:“将军和夫人只管放心,亥时之前,我必将阿宴毫发无损地送回来!”
谢夫人点头,却不忘叮嘱翠岚帮谢宴多加了件披风。
京城庆隆街的元宵灯会向来都是京中年轻男女们最热衷的约会盛地,数里长街被五颜六色的花灯照得亮如白昼,吆喝叫卖声里,夹杂着路边茶摊面摊里腾腾升起的热气,让谢宴有些恍惚,仿佛时间回到了三年前的那晚。
“与你初相识的那晚,好像也是这般热闹!”一路沉默的初一忽然停步,双眸炯炯地看着她在灯下愈发清妍的小脸,“不承想有朝一日,这灯影娑婆里,竟能牵着你的手,穿过这烟火人群,现下想来,真是恍若梦里光景!”
“嗯!”谢宴点头,一本正经道,“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会无聊到大冷天陪个讨厌鬼逛这种无聊的灯会。”
初一无可奈何地伸指轻弹她的额头:“世间女子若都如你这般不解风情,哪来那‘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的千古绝句?”
“你少来!”谢宴撇嘴,“说吧,到底有何事瞒我?还不愿带我来逛灯市?”
“莫胡思乱想,这春寒料峭的,不想让你受冻罢了。”初一神色淡淡,谢宴却还是捕捉到他眼中闪过一刹讶然。刚想开口说什么,却冷不防身旁那个卖驴打滚的小贩不知何时已从案板下抽出几把飞刀向初一掷来。
而几乎是同一时间,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七八个黑巾蒙面的刺客呈星芒状向这边疾奔而来,谢宴只觉全身汗毛瞬间立了起来,下意识地便踢翻了身旁一筐梨子,抓过梨筐想要护住身旁的初一,不想初一却轻握着她的双手此刻竟比她更加迅速地将她用力拉入了怀中。
电光石火间,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月云旗手中长剑不知何时出了鞘,闪烁着寒芒的飞刀在几声锵锵脆响后,被长剑扫落。月云旗脚尖点地,一声呼哨之后,长剑横挑,便与迎面冲上来的两个刺客打了起来。
与此同时,四周有好几个不起眼的百姓竟也加入战圈,虽然衣着寻常,但身手敏捷利落,其中有些竟是面熟得很。谢宴隐约记得曾在谢渐甫的军营中见过其中数人,顿时明白过来,这些极有可能都是丁雨上次给初一选的近身侍卫,心下这才松了口气。
方才还热闹的长街,一时之间尖叫声此起彼伏,人流涌动间,初一却是猛地一把松开谢宴柳腰,任由人群裹挟着她往长街深处挤去:“云旗,护住阿宴出去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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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一!”谢宴错愕惊呼,拼力想往他所在的方向挤去,奈何身旁的人潮如织,想奋力往反方向挤去,却是难如登天。
月云旗皱眉,一剑削向来人的颈部,血花闪过,他却已疾掠至谢宴所在的方向,仗着轻功过人,几个踏纵便将谢宴拎出了人群扔在一家客栈门前。
“你别管我,快去看着初一啊!”谢宴着急道。
月云旗瞪眼,将手中长剑塞到她手中:“你当我稀罕管你?若是你出了事,太子要剥的可是我的皮!拿着剑,自己照顾好自己!”说着,人却是已飘远了数丈。
谢宴顾不上多想,飞奔进了客栈,冲到二楼栏杆旁看向前方,才发现有四名近侍已经合力将初一护在正中,月云旗适时赶到后,几乎没太给那几个刺客动手的机会,便已把他们打得满地哀号。
只见月云旗虚晃一招避过最后一名负隅顽抗的刺客攻势后,出其不意地用剑柄敲向了刺客的后脑,谢宴忍不住大声喝起彩来:“打得好!”
月云旗一记飞踢将捂着脑袋的刺客直接撂倒,初一则无奈又关切地看向谢宴所在的方向,显见一直都有关注月云旗将谢宴带到了何处。待看清二楼栏杆旁的谢宴后,初一侧身跟月云旗说了什么,因为离得远,谢宴却是听不真切。
而目光所及之处,庆隆街的另一边,有一队五城兵马司的人正疾奔而来,为首的那人还是谢宴的熟人,正是她爹的参将丁雷的小舅子,谢宴隐约记得他现在都察院任职。
“微臣都察院右都御史曹定邦救驾来迟,请殿下……”
“曹御史无须客气,你们来得甚是及时。”初一微笑着看着曹定邦带来的几个人手脚麻利地上前将那七八名被打伤的刺客一一绑好,“本宫无碍,倒是方才那些百姓被吓得不轻。劳烦曹大人派人去看看他们现下如何,若有伤者尽快安排送去救治。”
“是!”曹定邦伸手招呼了几人去前面察看情况,谢宴连忙下楼,出了客栈跑回初一所在的街边时,却听曹定邦正低声询问初一,“殿下,这几人分明是冲着殿下来的,依臣下之见,怕是要严刑问出主使之人……”
“不必了!”初一摇头,“这几名暴徒当街行刺本宫,兼且扰民生乱,行为嚣张恶劣,如此狂徒,当以雷霆手段治罪严惩,方可平民愤,定民心!”说着,遥遥冲着远处心有余悸不敢走近的百姓深深鞠了一躬,“本宫一时兴至,竟连累大家受此无妄之灾,委实抱歉!”
那头的百姓这才知道眼前这人竟是当今太子。
一时之间,刚才吓破了胆的人这会儿都激动坏了,尤其是后排原本躲着的一些年轻女子,遥遥瞥见这位长身玉立、仿若谪仙的太子爷,个个面色绯红,呼啦啦跪了一地,齐声问太子殿下安。
初一笑着说了句“平身”,却是转头问月云旗道:“你出门可曾带了银两?”
“啊?”犹自沉浸在一剑定乾坤的胜利喜悦中的月云旗一脸懵懂地摸出银袋,“带了。”
初一大步行至最近的一间店铺前,指了指檐下竹床上摆着的莲花小河灯道:“店家,这莲花灯你店中现下有多少个?”
“启、启禀殿下,这小灯是祈福用的,所以备了不少货,约莫有、有百八十个!”老掌柜方才吓得钻到了自家店内的柜台底下,这会儿从柜台后探出个头来,又惊又慌地擦着额上的冷汗道。
“这锭银子全买下来可够?”初一从银袋里摸出个银锭子放在柜台上问道。
“够、够,够了!”老掌柜眯着眼没看银子,倒是看着初一的脸,一副恍恍惚惚的样子。
初一拿了一盏莲花灯,冲一旁的曹定邦道:“告诉他们,这些河灯是本宫送给他们权当给他们压惊,为他们祈福添安,让他们自取了去放吧!”
说着,初一却是拉过谢宴挑眉道:“谢姑娘可有兴趣陪在下放个河灯?”
“本来是有的!”谢宴皮笑肉不笑道,“不过,方才有人推开我的动作熟练干脆,本姑娘心下觉得,和这种人在一起指不定下次关键时候就又会被人抛弃了,所以……恕不奉陪!”说完,转身便要走。
“阿宴!”初一无奈道,“你明明知道,当时那种情形,你在我身边反而更危险……”
“你少来!”谢宴转身,手指直戳他的前胸,“你当我不知道?你必是一开始猜到有人知道你今晚出宫要对你下手,所以你才会拒绝与我逛灯市。五城兵马司的人来得这么及时,足以证明你先前都做好了防备的。月云旗那声呼哨就是招呼他们的吧?朱、元、善,你自诩算无遗策的,几时变得这么婆妈了?你手无缚鸡之力都能涉险,我堂堂平北将军的女儿难道还能成为你的累赘吗!”
“不是累赘!”初一看了看那只把自己戳得生疼的小手,“你是我的软肋,阿宴!”
谢宴手一顿,陡升的惊乱,在头顶灼热注视的眸光里一点点地沉回心房,不知该生气还是该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