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久，时鹤生才和他说话，他把手抽回来，从地上起来，重新坐在椅子上，抬眼对他说：“这不怪你，傅禹，谢谢你帮我打饭。你回去休息吧。”

傅禹垂着头在他面前站直，点点头就从办公室走了出去。

隔着一道门，傅禹看着自己的手心，想起来时鹤生苍白的脸和轻得他抬起一只胳膊就能扶起的重量。

时鹤生好轻，他病弱的不像话。

一根鱼刺竟然就能要了他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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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威胁

时鹤生是在周四下午放学的时候接到二班班长刘斯安的消息的，男生个子不高却跑得飞快，气喘吁吁地在他办公室门口刹住车，敲开门对时鹤生说：“时老师，学校门口有人找你，但门卫大叔没让她进来。”

“找我？”时鹤生正在收拾东西，今天他没有晚自习，可以早点下班。他有些疑惑，但看着刘斯安一副急不可耐的表情还是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好，老师再见。”刘斯安急着下课去吃饭，传了消息给他就一溜烟就跑了。

他很快收拾好了，拿好晚上回家要备课的东西就下了楼。

他边走边琢磨，是谁来找他？

时鹤生在江安的同学朋友都有限，但毕业这么几年也鲜于往来，知道他在附中的人也很少。

他实在是不知道，到底是谁来找他。二班班长也没说清楚，一时弄得时鹤生有些紧张。

他也不知道在紧张什么，但是手心里握出了冷汗。一路上时鹤生把能想到的人想了个遍，落在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名字上。

但等他到了门口，看到门卫室里站着的那个人时，紧张的情绪一瞬间消散殆尽，只余愤怒。

他看了看眼前人，转头看了往外走的门卫大哥一眼，这才压低声音问：“妈，你来干什么？”

他母亲叫张彩芝。因为在外面打工多年，家庭经济紧张，常年忙碌导致她皮肤粗糙又干燥，又随着年龄增长布满了皱纹，实在是看不出一丁点年轻时的风采。本身偏白的皮肤不知道何时晒出了黑斑，还穿着一件时鹤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来的廉价深红色棉袄，虽然洗得干净，但布满了布料被反复揉搓的纹路。

头发虽然明显做过烫染，但过早地爬上了白发，无法精心护理的头发除了让她显得乱糟糟之外，并没有给她的外表有任何的改观。

“我、我有事情找你，鹤生。”张彩芝说话时带着一点家乡口音，站在时鹤生面前明显是有些紧张。她这个儿子严厉、薄情，有些孤寡，更不喜欢和家里往来。虽然对她不算坏，也经常给家里寄物寄钱，但是有求于人还是让她于心有愧。

她也不傻，她知道时鹤生于情于理都会供养他们，他给家里寄物寄钱，接她的电话，无论是相亲还是帮忙，几乎有求必应。但本质上，他只是在尽量减少和他们有更深往来的机会。不然他也不会拒绝回家过年，更拒绝她和丈夫过来看他。

“什么事回去再说，你先跟我回去。”时鹤生皱着眉，觉得这儿并不算是适合说话的地方，示意她跟着自己走。

他走出门，冲外面站在门口的门卫微微点头道谢，就带着母亲往自己小区的方向走。

“你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不提前给我打个电话？”站在路口等绿灯，时鹤生对于她贸然的闯入还是有些不满。

张彩芝脚步很快，常年干活手脚麻利，却有些为难地跟着他走慢了半步。她左右踌躇了片刻，但还是直接说明了来意：“你爸爸他又跑了，家里有人在追债堵着。我、我也实在没办法了，我就只好先过来找你。”

说完她小心地看了一眼时鹤生，就看到他有些生气微微发颤的嘴角和皱起来的眉头。

时鹤生在江安四年，他母亲从来没过来看过他，一来就是想借钱，她又没什么主意，多半是那个爹教唆的。

虽然时鹤生早就看透了自己家里的本质，但还是内心泛起一阵厌烦，他问：“他又做生意失败了？这次又欠了多少？”

“……” 张彩芝没说话。

时鹤生看了一眼绿灯，迈步就往前走，不耐烦地回头问：“多少？”

但他却看到张彩芝站在原地没动，只能看到女人眼睛里的掩饰不住的惊慌和恐惧。时鹤生疑惑了一下，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猛地转过头，只见他的左侧有一辆小型货车正以全速向他冲过来。

“鹤生”

时鹤听到了一声女人的尖叫，紧接着他就被人狠狠地往前一撞，膝盖狠狠向前一摔，他被人推了出去，一头倒在了地上。

膝盖的疼痛侵袭过来，时鹤生有一瞬间的头脑空白，但他反应很快，时鹤生慌忙从地上爬起来，懵了。

他抬眼往后看，就见大片大片的血迹从母亲的身下流出来，而那辆失控的小型货车不翼而飞，只余周边不停的喇叭声和人们一圈圈围过来的样子。

好吵。

时鹤生是爬过去的，他站不起来，只能攀着往母亲身边去，他颤抖着喊了一声：“妈？妈电话，打电话，求求你，帮我打12！”

好在周边的人已经很快地拿起手机拨了急救电话，他低头安慰时鹤生：“你先别急，我已经打过电话了，急救车马上就到。我看到了，车没压过去，蹭过去的，应该不严重，没事儿，啊。”

时鹤生几乎视线模糊，看不清路，他的手心全是血，大片大片的红。他仰起头，冲着跟他说话的人不住地道谢：“谢谢……谢谢……”

两个小时后，他在手术室门口等到了结果。

小腿粉碎性骨折。车速太快，万幸的是躲得及时且货车及时转向没有伤到要害，但还是被撞到小腿了。手术固定后会恢复一些，但还是会影响到行走，以后会有关节疼痛的风险。

时鹤生问：“大概术后要多久恢复期？”

医生大概考虑了一下，给他了一个预估时间：“大概需要半年，家属需要贴身护理。具体的恢复情况也要看病人的体质和护理。”

时鹤生点了点头，明白了这个意思，他说：“谢谢您。”

医生看他年轻，安慰道：“等病人醒了，家属就可以去病房探视了。不过你放心，康复好的话是可以正常行走的，不用担心。不过我建议你膝盖的伤还是先去找护士上个药包扎一下，不然会留疤。”

时鹤生这才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卷起裤腿的膝盖，那里横着大片剐蹭的伤，伤势很轻，流过血，血迹已经干了，感觉不到疼。

他再次认真地道谢：“谢谢您。”

医生走后，时鹤生一屁股跌坐在墙角处，头脑空白，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是不喜欢张彩芝，但从来没有想过希望张彩芝受伤，更不希望真的把她从自己的生命中抹去。

这也是他不喜欢，但还是不拒绝相亲的缘故。这是稀薄的，他能感受到的，这个母亲还在爱他的一点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