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以童又点点头。张其稚想起小时候玩过的电子宠物,每天要努力记得给小宠物喂食、替小宠物清理粪便。他觉得陈以童就像一只体型较为巨大的小宠物。他伸手摸了摸陈以童的头,说:“慢慢吃。”

张其稚支着头看陈以童吃了会,说:“我要提前回校准备开学,过后下了戏就回学校宿舍了。”

陈以童抬头看他,张其稚说:“不是不见,就是要回学校了,明白吗?”

陈以童显然是没明白。张其稚搬回学校住的第二天,叶细细就生气地打电话来说:“他在客厅坐了一整晚你知道吗?”

张其稚上完早课,在赶片场前,回了趟家。叶细细勒令陈以童在家睡觉休息,不准去画室。陈以童咬着指甲,坐在床上,但根本不睡觉。张其稚进去的时候,他就只是躺在空调被里,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发呆。

张其稚躺到他身边,捏了下陈以童的鼻子,说:“傻子啊。”

他把陈以童送去画室,又认认真真地和他解释了一遍。陈以童终于好像反应过来,问道:“那张其稚什么时候回家?”

张其稚翻了翻眼皮,说:“如果有空回家,我会提前和你说,可以吗?”

陈以童答应了。

张其稚转头,看到正中央那个画架的画纸上已经开始出现一幅看起来极具规模的作品。

第29章余震(五)颜

陈以童的电话有时会打到张其稚不知道怎么和他说才好。只要他连续两天两夜没出现在陈以童视线里一下,陈以童就会隔一段固定的时间给他打一个电话。张其稚上戏的时候,老太太被吵得没办法休息,走过去绕过阿礼,摁掉了张其稚的手机。过一会,又开始震动。老太太手叉腰,接起来说:“你好,张其稚在拍戏,我希望你下午就别打过来了。”

陈以童在那头吸了口饮用水,叫了声:“张其稚。”

老太太嘟囔:“我不是张其稚,听不明白啊。”

陈以童听对方声音不善,也有点生气,说:“没礼貌。”

老太太愣住了,自从度过年轻人阶段,还没人敢这么对她说过话。老太太叉着腰骂道:“说谁没礼貌,我看你没礼貌。知道别人在工作还一直打电话打扰!”

陈以童语气冷冷地说:“不是打给你。”

老太太彻底怒了,朝对面大吼:“但你打扰到我了,听明白了吗,打扰到我了。什么人,你要不出来,咱俩见见。我好好教教你做事做人的道理。”

张其稚终于听到这边的动静,冲过来的时候,老太太还在和陈以童舌战。她说一堆,陈以童轻缓缓顶一句,老太太血压持续飙升,气得坐到张其稚的位置上,继续骂。

张其稚拿过手机,朝那头说:“陈以童,我刚拍戏呢。怎么啊。”

陈以童听到张其稚的声音,叫了声:“骂她呢。”

张其稚差点笑出声,他憋着声音,低声说:“好,我晚点回你电话。”

张其稚挂断电话,转身和老太太道歉。老太太捂着自己的胸口,摆摆手说:“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

晚上,张其稚想请老太太吃饭,赔个礼。老太太哼了声,说:“把他叫出来一起吃。”

张其稚笑说:“那可能不方便。”

老太太问:“有什么不方便?”

张其稚没说话了。他不知道怎么说。

之后,每次片场见面,老太太必要问起那个“没礼貌的年轻人”。有时陈以童的电话正好过来,张其稚看一眼手机屏幕,老太太嘟囔:“是他吧,哼。”

导演说:“我老妈感觉像是有违拗症,偏执得要命。”确实是这样,见不到陈以童,张其稚感觉老太太会和他死磕到自己入土那天。

那部电影的最后一场戏,确实是老太太终于在自己的小屋子里去世。张其稚演的角色如往常一样,买好一天的食物,走上楼梯。他用备用钥匙打开门,看到老太太坐在阳台上,面对着对面楼宇不知道在看什么。年轻人到最后也不知道,她到底在出神地望着什么。

老太太的戏份到此就结束了。剧组人员给她送了杀青的鲜花和蛋糕。张其稚递给老太太一张小画,画上是一张年老的面孔,面颊周围长出了各色奇花。老太太端详了会那幅画,瞥到右下角的签名“立里”。她有点惊讶地抬头,张其稚已经站到拍大合照的队伍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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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以童好像离开张其稚太久就会缺水死亡的植物。张其稚赶完工,有点困累地开车回去。他已经答应了陈以童会去,他知道陈以童一定会在画室等到他来为止。张其稚在等红灯的间隙差点睡着。他踩了脚油门,车子偏了一下,擦着路边的护栏过去。张其稚停下来看车身,剐蹭了一点。他又上车,继续开。

张其稚到画室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叶细细没来,一定是陈以童事先说过了。画家自己在厕所里洗着画笔和颜料盘。他没拿稳,有只画笔掉到了地上。陈以童蹲下来捡,再站起身的时候,从镜子看到了张其稚。

他嘿嘿笑了下,转头要抱张其稚。张其稚推了他一下,指着陈以童围裙上星星点点的颜料。他们锁好画室门,靠在楼梯口亲了会。陈以童嘬着张其稚的嘴唇。张其稚被咬疼了,吸了口气,问陈以童:“你是不是属狗的?”

陈以童一本正经地说:“属牛的。”

张其稚哑然失笑。

他在车上试图和陈以童谈判,说:“可以打电话,但不能那么频繁。我要上课,有时候在工作,都不可能接陈以童的电话。而且我说了,如果我能过来,会提前通知你。”

陈以童玩着张其稚袖口的流苏,不知道有没有在听他说话。张其稚有点生气了,他说:“我经常这样来回赶真的很累,你明白吗?”

陈以童点点头,眼神天真地看着他。一看就知道,他不明白。

张其稚叹口气。他也没办法和其他朋友讨教经验,陈以童太特殊了,并不是“我的对象很黏人怎么办”这么一个问题可以表达清楚的。张其稚是忽然感觉到了一种艰难。

第二天,导演通知张其稚去补拍几场戏。导演说电影已经在剪辑中,如果顺利的话,估计十二月就能出成品。这种小成本制作是不会放进院线的,大概率也就是在网上播一下。张其稚无所谓,他就当多一种人生体验。

那天下午,郑佑来跟他辞行,他要飞欧洲开学去了。张其稚总觉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各自心里藏着某个人,然后在漫不经心地谈恋爱,所以分开的时候,大家也没多痛苦。郑佑还挺把他当朋友的。

郑佑好奇地问他:“立里到底是怎么样一个人?比我帅很多?”

张其稚盯着他看了会,说:“也不是。”

郑佑问:“你喜欢他什么啊。”

张其稚说:“不知道。”

他最近甚至有点烦陈以童了。但那种烦是中性的烦,就像逛到某个热门的旅游景点,人太多,站在门边挤不进去的那种闷烦。挺无奈的,也真的挺烦的。

他不好和郑佑说什么。毕竟他有时候也像陈以童需要他那样需要陈以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