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晓得四叔身量大,躺着也是垂着眼睨着她,程棽脸一热,嗫嚅了一句:“……疼。”
四叔就要伸手探向她腿间,程棽扯着酸痛的胳膊拉住那只手,“……别…不怎么疼了。”
程泊文就没动了,她松了口气,才察觉自己一直握着四叔的手,骨感又修长的手。
一阵沉默。
程棽缓缓放开了,食指滑过他的指尖时被顺着缝隙扣住,她挣了挣,才惊觉两人是十指相扣。
几乎很难挣开。
程棽(二)
程棽的手就这么被攥着,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垂着眼睫,被子下的身体热度缓缓传过来,安静极了。
半晌,她动了动手,立刻又被捏紧了。
“……四叔?”她声音从被子下传来有些模糊。
好长时间得不到回应,程棽蹙了蹙眉,这时,一只手抚上了她的小腹,她不由得僵住。
那双手极其缓慢却又轻柔地抚摸她,像是想要摸清那道细长的伤痕,程棽感觉自己眼上有些热气涌上来。
“你没有要对我交代的吗?”程泊文平静又低沉的声音传来。
“那四叔呢?”程棽反问他,“四叔不觉得,你更应该向我交代吗如果你觉得是‘交代’的话。”
一阵沉默,程棽挣开自己的手,这次没有遭到阻拦。
程棽把脸完全露出来,被子遮到下巴,率先打破沉默:
“不如我们先谈谈程楚。”
她声音平静,完全没有几个小时前的娇媚。
这才是程棽,聪明、固执、果断、原则如泾渭一般分明,生在商贾望族,有情义,这样的人本是极好的将才,偏偏不爱钱,关键还极为重情。
他想起曾经老爷子极惋惜的表情,叹道:可惜……
程泊文心里有些宽慰,以往他每每想起她,总要忍不住怀疑:她这样的和程佑霖当真一母所出?
答案毋庸置疑,她出生时,他也是在家里的。
“我和程楚确实有交易,这个你也知道,她让你出国,我给她股份。当时我已经知道她是已经被老爷子定下的家主,那时是家斗最厉害的时候,想把人不知不觉送出国并不是一件易事,但对于那时被老爷子庇护的程楚来讲并不难,她也想让老爷子看到自己的作为,所以答应了。”他顿了下,换了口气,“虽然具体的我不了解,但老爷子一辈子的心愿,就是将权力完全收归程氏族人。清末时为了应对危机,那时的当家曾将部分程氏产业兑给外姓人以谋出路,就是今天,董事局里也多有掣肘。”
程棽浅薄一笑,“那当时她和晏东洙订婚,你也愿意?那个交易之前,你们就没少上床吧。”她收起笑意,语气冷下来,“我还以为你爱她爱得不行呢,竟然还能冷眼旁观她嫁给别人。”
程泊文却没有再答她。
在过往二十多年家族倾轧的日子里,无形的硝烟战火他看得多,年少轻狂时,国外留学时的同窗好友也多是望族子弟,有的甚至学业未成便返回国去争权夺利,一度说是处于枪林弹雨也不为过,二十几个青年人仿佛就是铜墙铁壁,今日我扶持你,明日你提携我,只是最后纵然至高宝座上坐了再多人,也总有几个永消于世,一如今日之程氏。
他几乎要陷在程氏这个泥潭里,想出去却越陷越深。
很多时候,即使你无心于棋局,也会有人把你当作对手,因为身处其中,无人会以局外人的身份来看你。你可以不参与博弈,但要有博弈的能力。
他见到程楚时,那时权力又从二房收回老爷子手里,她的父亲和哥哥都是游手好闲之辈,几乎没有沾过程宅,老爷子骂归骂,却也不强求。长房本就树大招风,但这父子两人基本成年后就在外花天酒地。
同辈人皆为名利虎视眈眈,小辈多婴孩,只有程楚还说得上话。
她长得明艳,又豪爽,也没人会将她当成博弈的对手,两人渐熟之后,甚至还能对各房局势探讨分析一二。他确实觉得程楚是不一样的,至少在这个宅子里,是让人宽慰的。
后来两人再见面,便常常多出一个白色的身影程棽。
腼腆,纯真,却聪明,她大多数时候只是睁着一双沉静的黑眸听着,并不说话。
他知道老爷子定下程楚时,并没有多大意外,尽管那时她才二十岁。
二十岁的程楚在他面前呷了口茶,脸上有些期待,又夹着讥讽,说:“看,我现在也要陷进去了。”
他只端起翡翠茶壶,将褐色的醇茶滤进摆放整齐的一排杯子里,“好风凭借力。”他捏起一杯,碰了碰她的,清脆的响声像扣在人心上,仿佛两个人不是在闲院里品茶,而是在梁山,豪气地大口喝酒,“我也想看看程氏的以后。”
程楚就也笑着摇摇头,紫色钻石镶制的耳饰在前颈一晃一晃,像掉在雪里的两束紫梅,前些年他带回来的钻,家里的女眷都挑了,大概都是做成这样的首饰,烘托着美丽。
如果一定要给他们这一段加以描绘,大概就是开始得自然,结束得坦然,一对同样对争权嗤之以鼻的饮食男女,因为理解相互吸引,因为不认同所以结束,而这个“结束”却难以轻易定义说分手有点夸大其词,两人并没有明确确立感情上的关系;说分开,又有些轻描淡写,因为两个并无任何藕断丝连亟待回头的迹象。
像两支东流的河水,中间汇入同一河道,后又流向不同的海系。
自始至终,程棽作为第三人,独自旁观了首尾,独自品尝寂寞、嫉妒与苦涩。
“既然你们当初的约定就是我永不回来,而恰好我对这里也没多大兴趣了,你放心,明天我会依然按照约定,出国。”程棽声音平静,却能听出一丝冷意,顿了顿,她开口:“即便爷爷有让她今生不婚的要求,但他老人家如今只怕还管不到这地上的事,况且,即便程楚不是轻易违诺的人,四叔貌似不是个会受他人摆布的人,你们依然可以双宿双飞谁又能说什么?”
她凉薄一笑,就掀开被子,昏黄的灯光下,依然可以看到滑腻的皮肤上那些深深浅浅的印记,脚刚触地,就被人从身后扯过去。
昏黄的灯光下,一具紧实白挺的身躯仰在床上,紧绷的手臂抓住一只纤细的手腕,苗条娇婉的胴体压在他身上,他面无表情,下巴紧绷,漆黑的双目看着身上的女人,而那女人有些惊诧又茫然的表情,凌乱的床褥。
一副完美的作品,如果放在中世纪。
程棽转瞬恼怒:“放开!”
程泊文压着她的脊背将她困在身下,程棽几乎是怒目圆瞪,被他压制着。
两人都是赤裸的,贴在一起,程棽恼怒中不仅有些赧然。
程泊文拨开她脸上的发丝,将其顺在耳后,沉默地盯了她一会儿,程棽难以忍受这样的目光,不由别过头去,留下白腻的侧脸和脖颈。
程泊文仍旧盯了她一会儿,才将她的脸板正,但她仍然垂着眼睫,“程棽。”
在他身下的狭小空间里,他的气息都扑到她的身上,让她莫名地有些眩晕,她竭力撑着,听他接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