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月宫内住的竟然不是什么宠妃,而是长公主。
容苍蹲下又把胳膊架在福礼脖子上:“你这么说也确实怪。按道理长公主应该有自己的府邸,怎么会住到宫里来?”
“这有什么想不通的。”福礼一哭哭得失了理智,什么话都往嘴边蹦,“这么个疯婆子谁敢往外放,也就皇上能管,不扔宫里边关起来扔哪儿啊?”
“可不敢乱说!”容苍作惊恐状,捂住福礼的嘴,眼泪鼻涕登时黏糊糊沾了他一掌心,“你多大能耐?再疯那也是长公主!长公主是你能妄论的?脑袋不想要了?”
“你能耐你去呀!”福礼看起来也不过十五六岁,此时小孩子心性上来,不管不顾把容苍胳膊甩开,“闹鬼的宅子去一回就是赌一次命,我今早脑袋保住了,谁还知道晚上回不回得来!”
容苍该问的已问得差不多,回头朝长舒挤了挤眼睛,长舒点点头,容苍便对福礼说:“罢了罢了,莫再哭了。今儿海哥心情好,带着你全哥儿替你和福康走一遭便是!以后莫再在高公公面前告状!”
福礼哭得喘不过气,打着嗝问道:“当真?”
“我几时诓过你?”容苍笑道,“替我和你全哥儿把该做的活做好。”
“那……”福礼腿还软着,踉踉跄跄摸索起身,一抹脸道,“那我去找康哥儿说一声……”
见容苍没有要再吩咐的,屁股上的灰都没来得及拍,福礼一溜烟朝方才福康离去的方向跑了。
群?1~22~49?整理.221-8-24 18:4:49
1
1
这边长舒和容苍去了御膳司取到要送往霁月宫的食盒,往北边走去。
“长舒怎么看?可认为那宫里有鬼作祟?”
长舒只微微摇头:“昨夜你我二人去的时候,宫内并无鬼气。”
“皇宫?”
“不,单是霁月宫。”长舒道,“大晏国历经千代国主朝臣,沧海桑田间必有无数生灵命丧宫闱,皇宫之内怨气聚集鬼息遍布是定数。霁月宫显然是新修的殿宇,还没出过人命,昨夜我们也就没探到半分鬼气。只是不知韩覃说的那只鬼魂究竟藏匿何处,是怎么个难抓法。”
容苍也赞同,便道:“那福礼口中所说的长公主被鬼缠身是怎么回事?”
“应是我族幻术。”长舒当时听福礼说完,心里估摸了七八分,这下便对容苍道,“幻族幻术非比寻常,中术者并不会如人司空见惯那般肉体陷入沉睡,而是行动自如,头脑清醒,身体机能与常人无异,但其实眼前所见与常人不同,所以在外人看来会显得疯疯癫癫,像是被鬼缠身。”
一路行至殿前,赤色的朱漆大门巍峨紧闭,容苍试着上前一推,大门露出缝隙,竟就推开了。见此状,他差点怀疑昨晚或许也是这样可以直接进来的。
霁月宫宫墙高于宫内其他寝殿,宫外是一片人工湖,湖水自城外沛河凿渠而引,横卧于宫群与霁月宫之间,将这座高耸宫殿同规整极肃穆的皇宫建筑群分隔开来。
昨夜天黑看不清楚,今早他二人站在宫外,目眦不见宫墙尽头,转身同正门一样面水眺望,抬眼看去,正值深秋,岸边杨柳枯然垂首,湖心亭飘进三三两两残花落叶,举目尽是萧然破败。
长舒看过与这磅礴殿宇极不相称的湖光风景便收了眼,回身迈步跨进霁月宫大门。
原以为墙内风景当同墙外别无二致,岂料两者是云泥之别。
说是宫内的殿,霁月宫其实更像修在宫墙脚一个独立的四合院。进了大门看得见沿墙栽种的木芙蓉,又入垂花门,满院初放的腊梅闯入眼帘,两侧厢房都关着,看起来像是久无人居。如此空寂,房屋越恢宏却越显院子寥落,满眼黄艳艳的梅花点缀在院中,有种诡异的违和感,似乎主人刻意制造了一份死板的热闹,效果却是无鬼胜有鬼,不如不造。
御膳司的太监告诫他们,进了院子把食盒放下就走,不要多留,想来换了旁人,即便不用刻意叮嘱,也没人愿意在此多呆片刻。
将将把这院子打量了个大概,正房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里面跑出个提着裙摆的女子,系着金丝朱雀纹滚边的绸面斗篷,远山眉,杏仁眼,百合髻插金步摇,约摸十七八岁年纪,虽衣衫繁重,却正欢脱地朝院中奔来。
“姜禹,你回……”刚下门外台阶,就见到院中从容站立的两人,女子神色呆滞一瞬,“你们……”
长舒率先行了个跪拜礼,道:“参见长公主殿下。”容苍眼疾身快跟着跪了下去。
“姜禹让你们来的?”叉腰俯视他们的人问道,“他今日不回来了?所以让你们来送饭?”
长舒道:“是。”
头顶的声音显然一下子低落许多,眼角余光里,身前的食盒被提起,容苍听得人颓丧道:“你们回去吧。”
“嗻。”
毕恭毕敬站起,打直了腿也依礼躬着身,容苍和长舒以这样的姿势一步一退抵达院门,长公主回房的步伐也全然没有出现时的轻快,旭日初升,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踩着影子慢慢踱回正房,全身的金冠绸缎似在此时才有了分量,将她的步伐压得沉闷而缓慢。
退到门外,容苍倚墙抱臂,朝晖给他的黑发镀了层微弱的金光,脸还是德海的脸,身板不大,但俊朗疏阔,星目炯炯,殷殷朝长舒问道:“要留在此处吗?”
长舒颔首:“长公主现在看起来没有任何与常人不同的表现,既然宫内盛传她被鬼缠身,且每个来此服侍的人都曾目睹,说明她的异常应当不会偶发,而是日日如此,姑且在此待上一日,看看会有什么状况……你在想什么?”
“长舒可知大晏国当今皇帝的年号与名讳?”
“轩德,萧启。”
“那就更奇怪了。”容苍屈起食指抵在自己下巴,皱着眉头思索道:“既是一国长公主,皇帝为她特意开辟一座宫殿,殿名还亲自提笔,说明无论是自身身份或是受宠程度,她都该是当世无与伦比。”
长舒垂眸,心下已经了然容苍想表达的意思,只是并未接话,听他继续说着,看与自己心中所想是否一致。
“看长公主的模样,首饰衣物虽是上乘,发髻盘得却并不太规整,手法生疏,当是她自己弄的。我们提来的食盒足足有四个,且每个都是三层,分量虽然不多,但于她而言,独自提进殿中怕还是有些费力。尽管如此也没见她唤人出来帮忙,凡事都是亲力亲为。大概霁月宫真如我们见到的这般一览无余,没人候命。偌大一个宫殿,里面住着当朝身份最尊贵的皇族,竟没有一人服侍在侧,且连饭食都只是让人定点送来,这日子过得还不如寻常人家的小姐,光看这点,又让人觉得这长公主未免太受冷落。”
“不错。”长舒道,“长公主的待遇和处境,无论怎么看,都是十分矛盾的。”又想到了什么,长舒语气一顿,沉思道,“还有食盒……”
“嗯,还有那食盒。”容苍道,“就算皇家用膳菜品繁多,但我想长公主在这方面也不会得到多体面的侍奉,既然如此,怎么她一人用膳还需要用到整整四个食盒?还有她方才出来口中所唤的人……”
“姜禹。”
“想来这就是宫中人口相传的鬼魂了。”
容苍所言跟他心中想的八九不离十。长舒凝神看着眼前分析得头头是道的人,两千年前还是个只会把伤疤揭开朝他哭鼻子的孩子,出去历练一场,竟也学会了在脑子里拐弯思考,看来蓬莱那位师傅并不是个庸材,至少比他会教。若是这两千年容苍哪也不去,老老实实在他身旁,恐怕除了依旧会哭鼻子外,只会还被惯得无法无天,任性恣睢,断没有如今这番模样。
“长舒?”
被容苍一叫他才回过神,有些慌忙地错开眼睛,快速道:“幻象。”
“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