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9章(1 / 1)

小姐有病 妙真什么 3961 字 4个月前

是一件鹅黄短袄,摸上去还是湿漉漉的。传星紧攥在手里,忽觉痛心,转问韵绮,“到底是怎么?掉下去的?!”

韵绮早哭得?两眼通红,嗓子也?哑了一半,抽抽搭搭地?把昨日?妙真如何受凉,如何带出疯症,又如何和文溪拉扯等事细细说给传星。传星听后半晌不作声,后来才?沉着嗓子说:“先找人要紧。”

如此二十?来个男人在河里摸到晌午,冻得?浑身?骨头疼也?没捞上来人。传星攥着阑干盯着河面看?了一上午,脸色给风吹得?铁青,手攥得?麻木,心也?像是吹僵了似的,由最初的慌乱无主?渐渐冷冻了周身?,只管不断吩咐歇过气的人跳下去找。

适逢如沁坐着马车赶回码头,水面上的乱不必去说他,只登船一看?,甲板上到处瘫软着精疲力尽的几?个小厮,一个个冻得?嘴皮子发白浑身?打抖。有两三个软绵绵地?拖着身?子爬起来,还待要翻出阑干往水里跳,如沁忽然喊住:“别找了!”

传星扭过头来,如沁见他脸色苍白,人也?有些恍惚,眼睛里聚不起神。她便走?到跟前劝,“别找了,一晚上都没找着,这会难道还能捞起来?你只管她那条命,这些人的命就不是命了?你看?看?他们,一个个哪还有力气?你再叫他们跳下去,没准就有人爬不起来了。”

他怔了片刻,转身?往妙真那屋里走?进去,丢下话给管事的,“派人进城去衙门里叫人来找。”

那管事的看?了如沁一眼,如沁摇了摇手,也?跟到屋里去。

夫妻二人坐在椅上,半日?没说话。太阳慢慢爬进窗来,又收出窗去。槛窗大开?着,外头乱哄哄的声音似乎一层一层地?在剥减。凛凛的风却是“呼呼”往屋里灌,吹得?人骨头发僵,牙关打颤。传星只顾把脑袋低着,眼里渐渐有泪落出来。

倒吓着了如沁,她同他成婚几?年,从未见他落过泪。她心里一时五味交杂着启口,脸上不带什么?情绪,“怨只怨她自己命不好,偏有那么?个病。你今日?留住她,来日?也?有这一朝。起先我就劝过你,这样疯疯癫癫的女人娶回家来做什么??你偏不信,还怪我吃醋。”

传星耳朵也?是麻木的,似乎没听见她的话,更不能听见窗外弱下来的嘈杂。也?许外面的嘈杂根本就归于平静了。

他只听到他自己脑子里嗡嗡在响,吵来吵去都是妙真的声音。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他到此刻也?不能相信妙真是淹死了这事,甚至开?始怀疑这一切是个阴谋。

按韵绮说的,妙真昨夜是因为发了疯,和文溪拉扯间跌进河里的。听起来合情合理,可她早不发病晚不发病,为什么?偏在他不在船上的时候发了病?太巧了,巧得?让人感到一片沮丧。

他忽然“吭哧”笑了声,人无力地?靠到椅背上,面颊上的泪凝干成了一点痕迹,像落的灰。他把面孔向上仰着道:“她是故意的,她一定是在骗我。”

如沁睐目看?他,当目光碰到他凝成了灰的泪,感到点刺痛。不过很快就有一丝痛快从她心里生起来。她的丈夫原来也?是会伤心的,她又为这发现觉得?悲哀。@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她肯定是私自跑了,不想跟我回京城去。”传星把这前因后果联系起来,成了判断。但他又为这判断矛盾和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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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也?只敢对自己说的话半信半疑,既怕妙真死了,也?怕她仅仅是不情愿待在他身?边。没能驯服一个女人的爱,这在他是一种?失败。然而她要是真死了,在他又很心痛。他一时定不了想法,思绪不停摇摆。

隔了半日?,睫毛上粘的泪星终于也?被风吹干了。他又喃喃道:“叫衙门里派人来沿岸去找,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总是找得?到。”

“还找什么??”如沁淡淡地?瞟他一眼,“这么?些人找了一天一夜也?没找到,尸首早不知给冲了到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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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顿一下,勾着唇笑,从没有觉得?自己对他说的话具有这样沉重的分量,“如果她没死,是自己跳河跑了,那闹到衙门里,也?叫人家看?看?,你历传星多?么?风流倜傥的一个男人,却叫个妇人家给愚弄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女人,情愿冒死跳河,也?不愿意跟着你回家过那荣华富贵的日?子。传回京去,恐怕是风月场上最有意思的笑话了。”

传星干涩的眼睛朝她看?来,半晌未吭声。想不到最懂得?他的还是她,不枉和她做了这几?年的夫妻。

沉默一阵后,他没奈何地?笑了笑,一脸萎败的神情,“我晓得?她会跑到哪里去。等回了京,派人到嘉兴去打听。”

如沁默了会,鼻管子里笑哼了一声,“好啊,她要是活着,也?不急在这一时三刻,天涯海角都能找得?到。”

可天涯海角,那太遥远了。她不怕。她知道只要耽搁过这一程子,回到京城,他未必还有此刻这份悲痛的心情记着去找妙真。

她在心里暗暗算了一遍,此番回去,先是节下,忙着会亲访友。历家在京城有太多?太多?的亲戚朋友,多?半都是官贵人家,应酬少不了。好容易忙过这一节,就该往朝中去述职。他外任这几?年,不就是等着回去顺理成章的升官?一升官,便是人生得?意时,谁还想得?起伤心事?

何况他这个人最擅长的就是忘情,往往旧的伤怀还没过去,就有新的欢愉淹过来。这是他炉火纯青的一项本领。

所以她是不怕的,但他一定怕找回妙真的尸身?或是活人,在他都会是沉痛的打击。可是此刻,因为没有结果,他的伤心还可以自己编造个结果来安慰。随他怎么?安慰自己。

他慢慢把苍冷的脸偏着望向窗外,船上凌乱的局面渐也?已平复下来了,太阳铺在甲板上,一滩一滩的水迹反着金色的光,一个个湿漉漉的小厮托着疲惫的身?子走?来走?去,大家忙着在收绳子,打冷颤,摆着几?个鎏金铜盆架柴火……仿佛有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刚刚才?发生过。乱了,又静了。

缺了又满(正文完)

这乱哄哄的一程过去, 总算赶在节前至京。传星放眼繁华京都,顷刻觉得过去的那?几年是做了?场梦。然而做梦也该有个结尾,到家次日,他?便写了?封信交代给禄喜, 令他?快马加鞭往嘉兴找府台李大人打探妙真与良恭的消息。

如沁听到后, 不作什么反应,料定了节下这一忙, 落后谁知道他?还想不想得起这回事?也许妙真根本就是死了?。但不放他?去找, 反而?会令他?如鲠在喉。一段故事总是要有个结尾, 兀突突断在那?里, 轻易叫人落不下气。

传星也是这样想, 打?发禄喜去后, 这一向便忙着应酬亲友, 再未提起此事。他只等着在等待结果的时光里遗忘这份求取结果之心,他?相信对一个人的爱再长久,也是跑不过时光的。人比自我想象中的忘性还要大,尤其是他?。

这样等着等着, 不觉元夕已过, 又进了?三月里来,草木新兴,燕雨沥沥,仍是乍暖还寒。他升了官,按例将来还当外放几年, 再回京都, 必定荣升二三品大员。他对权力的迷恋胜过于迷恋女人, 所以沉浸在兴奋中,以为已经忘记了失去妙真的难堪和痛苦。

这日传星衙中归家, 走到园中,见?梨花点点,春色怡人,便放缓了?步子闲逛。不觉走到花园西南角,看见?几个仆妇由处院门里走出来,手里抱着些花瓶香炉等顽器。

因?问个婆子,婆子回说:“过几日二爷的表兄弟不是要上京来?外头?收拾了?两?间屋子给他?住,还缺些陈设顽器,回过太太,太太叫我们到这屋里来搬。”@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展眼朝院中望去,才想起来这处小院原是腾给妙真住的。如今既然无?人来住,腾挪几件东西,谁也不能说什么。他?向旁让了?她们过去,独身款步踅入院中。

沿廊绕到正屋前头?,一推开门,风便把小厅两?面的淡湖色罗帐拂动起来。恰值天阴,屋里黯黯的,有种缠绵的阴冷。抬脚进去,眼一斜,仿佛在那?悠然起落的帘影里头?看见?了?妙真。她坐在里头?榻上,穿着件常穿的蟹壳青薄长衫,榻底下放着半截孔雀蓝的裙,手里捧着个绣绷,揪jsg着眉头?低着脸在那?里格外认真地穿针引线。

传星心里倒感?到好笑,人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从?没有柔肠寸断地想过妙真,居然也产生了?这幻觉。他?没敢声张,就在罩屏洞门外头?静静望着。榻上的窗户透进来阴白的天光,像浸进来的水淹没了?她的背。

其实他?到现在都不能肯定她到底是不是死了?,但莫名感?觉她是在和他?玩着捉迷藏的游戏。他?鼻子里忽然一酸,自信遭到空前的打?击。他?怀疑是这个原因?,所以心里才总是过不去。

“二爷,禄喜回来了?,在外书房等着回话。”

门外忽然立着个小厮把他?喊得一惊,再往罩屏里望去时,榻上空空的,哪还有什么人?两?片帘子还在洞门当中悠然荡着,是徐徐的水波。

传星剪着手掉头?走出去,丢下话给那?小厮,“这屋里冷得很,叫人点几个炭盆来熏一熏。”

那?禄喜几月里风跑了?几地,人瘦了?好几圈,满身风尘,两?眼熬得抠偻下去。想是腿早在马上颠得发了?软,看见?传星甫进门,他?便跪到地上回禀,“小的到了?嘉兴,把二爷的信交给李大人,请他?着人去寻访三姨奶奶。访问了?好几天,凡尤家原来的亲友都问过了?,皆没听见?三姨奶奶回嘉兴。”

传星慢慢踱到椅上去,“良恭那?头?呢?”

“良恭那?头?也派人暗暗打?听了?一遍,他?像是也不知道三姨奶奶的行踪,成日间早出晚归的,只顾着往西郊去栽他?的花种他?的树。小的没打?听到,也不敢多耽搁,忙赶回来回二爷的话。三姨奶奶也许在南京码头?上的时候就……”

话只说了?半句,因?抬头?看见?传星苍白的脸色,后半句就咽了?回腹中。传星近来都是这脸色,他?母亲疑心他?是病了?,还训斥了?如沁不留心丈夫的身.体。

如沁驳了?句说:“他?大概是为三姨奶奶的事情伤心。”

太太却笑了?,“胡说,你这是推诿的话,自己没体贴到丈夫,反赖到别?人身上去。”

阖家都不信他?会放不下一个女人,连他?自己也不信。他?吃了?半盏茶,稍一挑眉毛,“你说良恭在家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