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了,在傅让夷的怀里抬起脸,用透亮的双眼望着他:“如?果你?是我的同学,我会天?天?烦你?。”
他又说:“想都不用想,你?上学的时候肯定有超级多人喜欢你?,情书都收不过来吧?”
傅让夷:“你在自我介绍吗?”
祝知希眼中?闪过狡黠的光,从他怀里出来,笑道:“被我说中?了。每次你?想要回避什么,就会用反问句。”
傅让夷的表情变得平静些?,陷入记忆中?。
过了一会儿?,他说:“和傅廖星关系变差的时候,正好是我升学考中?学的时间段,为了避免矛盾,我主动考去了A中?,是一所初高中?6年?一贯制的寄宿中?学。”
“那?很?难考的。”祝知希夸道,“你?真厉害。”
而且你?上学比别人都早。一想到傅让夷是全班年?纪最小的一个,祝知希就觉得心软软的。
“还好吧,好处是不需要每天?回家。坏处也很?明显,寄宿学校里,人际交往很?紧密,24小时都在一块,像我这样性格的人,不太合群。”
事实上,不合群是傅让夷的主动选择。他不理会他人的接近,排斥建立关系,选择并接受孤独。主动与社会关系切割后,就没人能拿这条线操控他,支配他的精力?和时间。
他很?坦诚地说:“我心里有一条非常明显的界限,在那?之外的就很?安全,一旦要跨越进来,我就会感到不安。我发现人都喜欢听好听的话,喜欢夸奖,听到了就会忍不住靠近,我不希望他们靠近,尤其?是已经跨越了那?条边界的人,所以我会故意说刻薄的话。”
这种坦白令祝知希有些?惊讶。他竟然这么真诚。
但他也从中?捕捉到什么。
所以,我从一开始就跨越了你?的安全边界?从第一次见面起?
祝知希怕自己在自作多情,有些?不好意思?问出口,干脆沉默。
“我没什么朋友,但确实有不少追求者,这也让我更加没有朋友。青春期的学生对性别非常敏感,就像你?说的,会有一条潜移默化的歧视链,但beta绝对不是最底层,最底层的是分化失败的孩子。”
他漫长的分化期就是一部少年?残酷史。高自尊,低出身,木秀于林,身体里却埋着隐疾,过分敏感,缺乏引导。傅家父母会给他花不完的生活费,但没参加过他的家长会,没来看过他一次。
很?长一段时间,他的搜索栏里的关键词都是[性别残疾人]、[无性别人是怎样]、[分化失败该怎么办]。
“再加上,分化期体内各种激素都是紊乱的,我的性格也很?古怪,身边的同学一个个分化,宿舍的分配不停在变,只剩我一个,最后被分去了单人宿舍。那?个时候,只有李峤会主动和我打招呼。我后来问他为什么,他说,他初一打篮球受伤,是我主动架着他,把他送去医务室的。”
“但我都忘了这件事了。”
祝知希听完,说:“李峤真好,以后再也不笑话他坐牢了。”
傅让夷差点笑了。
“搬去单人宿舍,我的心理状况也越来越糟糕,经常失眠,需要吃的药越来越多。”傅让夷垂下眼,“十五岁那?年?,原本的班主任因为怀孕休假,来了个代班班主任。”
祝知希察觉到了关键之处,问:“教什么的?”
“物理。”
他的心沉了下去,有种即将触摸到伤口的沉重感。
“坦白说,他上课的风格很?不一样,很?有趣。我本来谈不上多喜欢物理,但他的课听得很?入迷。”傅让夷的语气?相当之平静,“他性格也好,和所有学生打成一片。成为班主任之后,他做了个决定,要求每个学生每天?写日记。”
“我很?讨厌写日记,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都写一模一样的话交上去,天?气?,时间,然后写一句‘今天?什么也没做,在学习’。”
祝知希隐约地猜测到什么:“但他会给你?回应。”
傅让夷有些?惊讶于祝知希的敏感,但仔细一想,祝知希就是这样细腻的、见微知著的人。
“对。他总是洋洋洒洒,写很?多。比如?,他今天?在食堂遇到我,发现我几乎没怎么吃午餐,是不是药物带来的副作用,又比如?,他察觉到我时常焦躁,给我推荐一些?书。我第二天?照旧写那?句话,他甚至会把那?本书带过来,放在我桌上。”
祝知希听得皱眉:“他比你?大多少岁?”
“十七岁。”傅让夷说。
“十七岁?”祝知希睁大双眼,“他都可以生一个你?了!”
这是什么形容?傅让夷想笑,又笑不出来。
“是啊。”他轻声说,“所以,当时,他在某种程度上,填补了一点空白,那?是我对来自长辈关爱的一种渴望。很?多学生,在少年?时代,都会对老?师产生天?然的崇拜,传道、授业、解惑,我有好多好多困惑,终于从某一天?起,开始在日记里向他倾诉了。”
紧闭的窗子被砸开一道裂痕。
祝知希终于明白,为什么傅让夷会说,当一个人充分了解你?,就知道该如?何伤害你?了。
“现在想想,真是恐怖。这个人尤其?精准地戳中?了我内心最脆弱最迷茫的部分。他写:你?很?优秀,和你?未来的性别无关。还有,像你?这样的孩子,不应该被选择,而是主动选择自己想要过的生活……”
“在我想学考古,却遭到养父母强烈反对时,他站了出来,不仅仅言语上支持我,鼓励我,甚至打电话给我爸,帮我劝他们。”
那?个时候,年?少的傅让夷觉得自己终于被“理解”了,被一位亦师亦友、亦兄亦父的长辈理解了。
祝知希听着,格外沉默,脸色也愈发阴沉。他第一次在外显露出这种神色。
他甚至有些?不想听下去了,垂下头?,伸手,手掌撑着双眼。
“他对你?做什么了?”祝知希声音有些?哑。
傅让夷向后,靠在椅背上,低声说:“他诱导了我,在我刚分化成Alpha的时候,最不稳定最危险的阶段。当时我连续四天?高烧不退,整个人意识都是模糊的,请了病假,他去宿舍看我。”
“我听到是他,爬下床,开了门?,他走进来,关上门?,摘了手环,在封闭的单人间对我释放了我这辈子闻到最多最浓的Omega信息素。”
祝知希手都在抖。之前听到他说福利院,说被领养,祝知希觉得心痛,可现在,除了痛,他还有强烈的困惑和恨意。
傅让夷却在冷笑:“他甚至还引导我解开手环和颈环,说想闻我的信息素是什么味道。他说他喜欢我,好不好笑?”
“别说了。”他抱住了傅让夷。
一点也不好笑。太恐怖了。生理性的反感和恐惧像蛇一样爬上喉咙,祝知希快要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