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他给我带回去。”王宛宛吩咐。

“是!”为首的心腹抬手一挥,身后几个壮汉打手便上前去抓伍青六。

伍青六吓得连连后退,却也无处可避。

突然,那王宛宛又道了一句:“别给爷瞧了不该瞧的,小心你们那俩眼珠子。”

言罢,他率先出门,走出这简陋的矮屋。

那几个壮汉一时不敢动弹,朝领头的望去,心腹稍加思索后,朝众人示意:“拿那被给他包紧了,不该看的别看。”

“是!”众人领命,皆闭上了眼,上前七手八脚将那伍青六捆了个严实,连一丝头发也没露在外边,扛着人就往外去。

可怜伍青六发出微弱的呼救全被闷在厚被之中,四邻无舍,如此荒凉偏僻之地,哪有人能救他,更何况,见此声势浩荡之动静,便是有人,谁又敢上来相救于他。

王宛宛此人,家底丰厚,祖上三代都是功臣,后来于乱世隐退,做了这一方富甲。

他少时多病,家中二老又偏信巫医,请了一个巫山阿婆来给他算命,沾血之笔在保命符上提了宛宛二字,说是能报平安,倒也邪乎,自从他改了名,再也不曾惊梦,也少得病,得以健康顺遂长到今时今日。这王家竟也不曾没落,还积累了更多的名望和财富。

可惜的是,王宛宛可不喜他这个女气的名,任谁也不敢当着他的面直呼他这名讳,大多都卖他王家的面子,恭恭敬敬地称他一句三王,又因他好酒,每每都要喝得酩酊大醉才够,竟还让他得了个醉鬼三王的称号。

王宛宛当真是个名副其实的酒鬼,他府上什么都可少,酒却不可少,那些奉承巴结他的名贵知其喜好,无一不搜罗各种好酒过来讨他欢心。可这醉鬼三王到底是挑剔,能入他眼的人没有几个,大多以酒好坏论交友,酒好便友好,酒不好便一分薄面也不给,虽说得罪了不少人,可他家底如此雄厚,府上打手又都身怀绝技凶神恶煞,哪有人不要命了敢去惹他。

这醉鬼王宛宛好酒不说,酒品亦差强人意,借酒撒疯之事也没少做,比如昨夜强抢民男一事,便是过去从没有发生过的,他相貌出众家世显赫,恋慕他之人犹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又哪里需要他去强取豪夺,可偏偏他酒品实在太差了,一沾酒便性情大变六亲不认,以至于一个相貌一般远不如他的穷家小子也被当作美人,被他在醉后追着跑,这才闹出后来这天大的笑话。

他王宛宛强错了人不说,还强了个面目可憎的山野糙汉,也不知是不是醉酒过头,到了第二日醒来发现此美人非彼“美人”,竟还派心腹查探此人,后来竟还追到那糙汉家里将人掳到府中来,实在是让人啼笑皆非莫名其妙。

不过这醉鬼王宛宛还有个毛病,就是每大醉之后都要睡个三天三夜才能彻底醒酒,醒来后又对自己醉中所做之事忘了个一干二净。

是以,那王宛宛命心腹打手拿了这伍青六回去后,自己一头栽倒睡梦中,再醒来时早把他忘了个干净。

心腹名唤王满,是自小陪着王宛宛长大的,这王少爷醉酒之事大多是他来善后,可如今抓了个伍青六回来,不比以往那些无关紧要的琐事,这是少爷睡过的,还曾放过狠话不让他们多看一眼,如今少爷虽说是酒醒忘了,但也不好随意处置,便只能将人暂时放在府中。

王满见伍青六身强体健,便知会了老管家一声,让他给安排个活计,虽说这人暂时得养在府中,但也不能白养。

王府家大业大,却也从来不养闲人。

宛宛不觉04

(肆)

伍青六本来是既忧又惧,还不知自己的下场是如何,哪知突然被安排了个差事,平日里除了帮忙搬搬酒,就是擦擦酒坛子上的落灰,大多数都在酒窖中度过,府中的伙食又极好,便是说山珍海味也不为过。

府中杂役的住处虽说是通铺,十人一间分铺而睡,却比他山中那破屋好上了百倍,本来十人一间伍青六已然万分知足了,却不知是何缘故,那负责的管事却将他单独安排到了一间,竟与其他人区分开来,也因此伍青六招来不少白眼,但他一向不喜与人争执,便是挨冷眼或被使绊子也只知避而远之不作计较。

伍青六本来以为能进这王家做事的大多与他一样,家徒四壁揭不开锅,却哪里知道,竟有许多人是花了钱又托人搭桥牵线才被精挑细选进来的,一般人要进这王家便如楼台登望月,星辰不可攀啊。

这王宛宛的挑剔是远近闻名的,他府上的婢女高矮胖瘦几乎一致,便是重了一两也要被撵出去,他家中的吃穿用度更不用说,全都有一套详尽到精细极致的规矩。便是有一分差错也不能容许,是以府中人是既沾沾自喜又如履薄冰,就生怕哪日自己配不上这王家的吃穿用度而被撵出去。

不过伍青六是不知道这些的,他能进这王家实在是个大乌龙,事到如今他也没有从那梦里清醒过来。

虽说那月下幻梦便如泡影一般,可到底还是个高不可攀之人,他偶尔也会想起那深山孤亭之中独自吹着洞箫的人,似乎世上已无一物,茕茕孑影是我独世处之。无人思我,无人忆我。只我一人,空乏漠视,疯魔也不成。太不堪了,明明身在闹市之中,可无一人是我之伴,太不堪了。

怎的世间将我抛至如斯境地,家徒四壁穷困潦倒,无亲无故无邻无友,太不堪了啊。

想到伤心之处,伍青六也会心生窃意,想要偷一勺酒饮,自醉一番,可叹哪,他过去竟连一斗酒也买不起。

于是心生不甘,转眼见这满窖的奢华无度,见这几乎垒到梁上的名贵酒酿,不甘哪!

伍青六几乎红了眼,他也不知从哪里生出的熊心豹胆,竟抱了一坛子酒下来,揭掉那泥封酒盖,以竹筒勾酒出来,正要不管不顾饮下,突然身后动静一响,他惊得回头,见一人立在身后。

金饰雀羽冠簪发,一身华裳丝履。

贵而不艳。

只觉惊鸿满目如仙临前,一时竟失语。

“你是哪来的小贼,竟敢偷我的酒喝?”

伍青六回过神,却仍是不知应,他只迅速避过身去不敢对视那人。

王宛宛见他如此更是生怒,只道,好啊,他这府中竟连个鼠辈也敢进来偷酒喝了,也不知那管家如何办的事,看来还是他王家的家规太过宽严了些。

想到此,王宛宛拧起眉,正要唤人进来抓贼,却不想那伍青六不知怎么的,竟当着他的面抱坛灌酒,完全无视这酒的主人就在他的面前。

王宛宛一见他所灌那坛酒是自己前些日好不容易得来的佳酿,也不知要多少年才能有这一坛,让个不知哪里来的鼠辈当着他的面这般糟蹋,气得他也忘了叫人,只扑身上去抢酒。

那伍青六不过是头脑发热一时冲动才做出这样的举动来,等那热辣的烈酒呛喉,魔障似乎消失,他这才知道后怕,等那王宛宛扑上来抢酒,他更是惊慌失措,连酒坛也抱不住,只吓得失手。

但听一声响,酒坛子落地,立时摔了个粉碎,里头的酒泼洒一地,便是想救也救不过来了。

王宛宛眼见好酒落地,一时气到失智,只抡起拳头抓着面前的鼠胆恶贼猛揍一顿。

那伍青六挨着暴打,只抱头鼠窜四处躲避,可王宛宛痛失佳酿哪里还有理智,他好酒如命,亲眼见着贼偷喝他的酒又摔了他的酒,他不杀人才怪。

脚下酒液打滑,二人不多时便扭作一团,又有好几坛酒被打翻,王宛宛更是发狂。虽说气到想杀人,但到底是舍不得这好酒糟蹋一空,连忙捡了碎瓦接酒来喝。

伍青六被打得鼻青脸肿,眼都成了一缝,睁也睁不开,他好半天才爬起来,听到那人似乎在旁饮酒,心中更是慌乱,只想赶快逃走,可他视野不明,地窖里光线又昏暗,他勉强辨别出门口的方位,正要往那而去,突然旁边碎瓦之声乍然响起,不多时,他便被揪着束发拉扯起来。

头皮被扯得发痛,伍青六感觉有人贴近了自己,似乎是在仔细探究他。

“方才便觉得你十分眼熟,原来是你?”

“不是,不是我……”伍青六慌忙否认。

“呵。”王宛宛冷笑不已,“你这鼠胆小贼,上回也不认,这回也不认,倒是嘴硬的很哪。怎么,偷看本少爷不算,这又偷到本少爷的家中来了?你到底是胆大包天还是装傻充愣?”

“不、不不是,我、我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