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垂着眼，不再说话。

阿九拉着我的手，慢慢朝那阵中心的高台走去。回过头温温柔柔地安慰我：“要不是三个多月前你的状况实在太糟糕了，我也舍不得给你种幻境不是。”

“隋娑展！”

我听见有人叫我，回过头去看，苏催颂急匆匆地跑来，却被一个个傀儡拦在下面。那由活人制成的傀儡被施加了密法之后一个个变得力大无穷，苏催颂在下面看着我，看起来着急得不得了：“你别跟他走，他在骗你！”

那些傀儡感受到苏催颂身上的灵力，纷纷围了上去。苏催颂身上带着伤，抽出灵剑奋力抵挡，傀儡没有痛觉，被苏催颂砍得七零八落的，站在法阵中间，也很快地拼接了回去。他见我被阿九拉着，顺从地跟他走，冲我大喊：“隋娑展，你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你旁边的阿九他不是人，只是一只是披了死人皮囊的九尾狐！！”

我不再看他。高台上的盘子放着两把匕首，阿九拿了其中一把割开了自己的掌心，笑眯眯地将血递到我的嘴边：“来，喝下去。”

苏催颂用尽力气，好不容易从傀儡的围攻中脱身而出，捏诀操纵着灵剑向阿九刺去，阿九反应极快，侧身躲开，苏催颂趁此机会跃阶而上，一下子拉住了我的手：“跟我走。”

我站在原地不动，垂眼：“放开。”

底下的傀儡又围了上来，阿九似乎是被法阵消耗了太多的精力，踉跄了一下，竟被那灵剑逼得摔在了高台上。

苏催颂急着想带我走，话说得极快：“你还没反应过来吗，镇子里的人早在三个月前就被他杀光了！还被他做成了傀儡，你这几个月生活的镇子，看见的人都是假的！”

好吵啊，真的是吵死了。

“我带你回槐阳门，大家、大家都很想你的，池春醒走的时候……”

无数的东西涌进我的脑子，我的脑袋都要炸开了，真是烦死了。我不想再听苏催颂讲下去了，随手拿起盘子上的匕首，用力地刺向了苏催颂。

苏催颂根本没有想到我会对他出手，突然没了声音。他连躲都没有躲，我的匕首就这么直直地插进了他的胸膛

我看着满手的鲜血，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终于……清净下来了……

苏催颂倒在了地上，他已经没有力气控制灵剑了，灵剑嗡鸣一声，掉在了地上。阿九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灰，朝我伸出了手，示意我过去。

我正要过去，背后传来苏催颂虚弱的声音：“……他是在骗你……你不要被他迷惑了……”他的声音似乎有些哽咽，“你会死的……阿娑……”

他之前总是连名带姓地叫我，这么亲密的称呼从他嘴里说出来倒是头一次。

我奇怪地看着他：“我知道啊。”

所有的一切我都记得，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苏催颂的样子看着真可怜，我原本是不想说的，看到他这副可怜样子我突然生起气来。我蹲下身，抓着他的头发强迫他抬头看我，我是想笑的，可是扯着嘴角，半天都挤不出一个笑来。我的手兴奋地颤抖着：“你现在又来装什么好人，我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你说是因为谁啊？！”

我是自愿和九尾狐做交易的。

三个月前，我被打碎了丹田，赶出了山，浑浑噩噩地回到了桃花镇，和尾随我下山的华南九做了一笔交易。他让我能有机会亲手杀死我最恨的人，作为交换我要在修复完我的丹田和金丹后，完全自愿地将身体献舍给他。

“你听清楚了，整个镇子里的人都是我杀的。”我恶狠狠地看着苏催颂，指着阿九说，“至于他，他当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他不过是我的一条狗而已！”

阿九笑眯眯地看着我，被我骂也不见生气，反而迎合地叫了一声：“汪。”

苏催颂一脸悲伤地看着我，自喉咙里发出一声悲鸣，他问我：“那你最恨的人是谁？”

阿九走到我的身后，手扶上我的肩膀，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匕首上倒映着冷冽的寒光，我不知怎么的便落下一滴泪来。

“你说呢？”

85

在被赶出槐阳门之前，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华南九做交易。

狐狸生性狡诈，一举一动皆是诱惑，我原就灵力低微，与之相处必要万分小心，一有差池说不定便成了任他摆布的傀儡。

他曾经状似不经意间让我为他取名，我面上不显，心中却是猛地一惊。名字自古便是一种牢固的契约，若是取了，这印记效用不强却难解得很，我就算逃到天涯海角，他也能感知到我的位置。

好在九尾狐的自尊让他接受不了大白这么一个贱名，他放弃了。我反而从他那里得知了他的真名，华南九。

我在槐阳门的藏书阁里翻阅，希望能找到有关这个名字一星半点的资料。发现这只九尾狐真可谓是大名鼎鼎，怪不得他见我没反应时露出那样的表情。

“为什么要这么费劲呢，想知道的话直接问我不就好了。”白猫突然出现在书架上，将我吓了一大跳，手中的书落在地上，刚好翻在了画着九尾狐原身的那一页。

白猫从书架上一跃而下，我连动都不敢动，任由它去看。白猫盯着书页上的画看了许久，啧了一声：“画得真丑。”

三师兄被我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跑过来正要骂人，见到是我，就用鼻子哼了一下：“就知道是你，笨手笨脚的。”

他过来帮我收拾掉落在地上的书，那白猫就在书旁，可三师兄目不斜视，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的样子，把书放回书架上之后又训了我几句便走了。

三师兄走后，白猫用它绿幽幽的眼睛看着我。

我这时才发觉，除了我以外，其他人是看不见它的。

二十七

86

那只白猫一直跟着我，无论何时。

不管是在哪里，只要我刻意地去寻找，总是能找到它的身影。它一直在暗处看着我，我的一切都被它尽收眼底，如同梦魇一般纠缠我，笃定我将会同它做这笔交易。

“我可一点都不贪心哦。”白猫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懒洋洋，带着一丝狐狸的狡黠，“我只是想要你的金丹而已，反正这颗金丹对你来说不过是个废丹，倒不如送给我，你说是吧。”

我资质差，也修不好仙，那些内容晦涩难懂的功法秘诀我更是一个字都看不懂，可这也不代表我就是一个傻子。

藏书阁里对天傀体的记载极少，可也并不是没有。那寥寥几句话道全了我未尽的宿命，我那丹田里的金丹一旦离体了便毫无作用，不似他人努力修来的。这天傀体只有一个用处，就是金丹带着整个身体供人夺舍，是那些道消身殒的修仙大能眼中不可多得的天材地宝。

比炉鼎还不如，不该作个人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