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有火在烧,眼中有火在烧,谢缓觉得心口似乎也有火在烧。那只火折子明明没有吹燃,但莫名滚烫灼热,不偏不歪烧在自己的心口。
他慌乱地移开视线,微低着头朝前走了去。
段严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难得没有出声刺他两句,也罕见地沉默下来。
两人默默无声,一前一后往前走,走过狭窄逼仄的暗道,行进私牢,豁然一片开朗,脚下的路都宽敞好多,两边烧着烛火,昏暗的空间一下变成暖黄。
虽有个“暖”字,但这儿两侧都是紧闭的铁门牢房,阴暗、潮湿,细听还有锁链叮啷作响的声音,细嗅还有腐坏的血液的腥臭味。
行到最里面,其中一间牢房里躺着一个身穿黑色夜行衣的人,门口有人守着,里头还有人照看。
段严玉问道:“人醒了吗?”
里头那人刚给杀手换好药,闻声立刻扭头看了去,立即答道:“回王爷的话,人还没醒。伤势太重了,就算醒来也撑不了几天,还是要死的。”
段严玉倒不关心这些,他又不是非得和阎王爷抢人,只是这人此时有用,此时死不得罢了,过了这会儿,是死是活他才不关心。
牢房简陋,铁门上凝着一层厚厚的暗红色似干涸血液的痕迹,地上也是一堆又一堆枯稻草,有的沾了血有的沾了土,没一个干净能下脚的地方。段严玉却未嫌弃,面不改色走了进去,盯着躺在地上的杀手看了两眼,又在他身上寻起了印记。
若是豢养的杀手,身上大多留有主人的印记,或是烙印或是刺青。
他还没找到,身旁的狱卫先说话了。
“此人是左丘的养死奴,肩头正有主留下的奴隶刺青。”
说着他还蹲下身,一把扯掉那杀手的衣裳,露出肩头的印记,是刺了字又带了左丘氏族符的刺青。狱卫还担心段严玉看不清,端了一盏油灯靠了过去,试图让段严玉看得更清楚些。
段严玉正准备走近蹲下,动作前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谢缓,出声喊道:“谢……”
刚喊出一个字,扭头就见谢缓蹙着眉站在牢房外,连进都不愿进,还拿袖口捂着口鼻,一脸嫌恶的模样。
段严玉:“谢缓……谢郁离!”
谢缓只觉得这里头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恶心味道,根本不想靠近,还是段严玉连喊两声,他这才挪了挪尊脚,敛着眉走进牢房。
同段严玉一起蹲了下去,谢缓一手捂着口鼻,一手在那杀手身上翻动了两下,摸出一只令牌和一把瞧起来普普通通的剑。
借着灯火看清后,谢缓笑出了声,“左丘大人是从未办过这档子事儿?还是实在胆大妄为,竟半点儿掩饰也无?不但派了奴出来,奴又带了府上令牌和刻了族符的长剑。这是生怕别人认不出?”
听见谢缓的话,段严玉也立刻凑了过去,看见令牌上正刻着左丘二字,下头又有“丁酉”两个字,瞧起来似乎是一个名字,许是按着天干地支取的,应该正是这名杀手的名字。
大族中,培养奴也不足为奇。
但不做伪装,直接派奴大咧咧出来杀人的,这实在少见。
段严玉想了想才说道:“或许是掉以轻心了,没想到追杀一个弱女子而不成。”
不但掉以轻心,连正儿八经的杀手都不愿意找,只找了这么个领了任务后追上人还能起色心的废物。
谢缓也听得一笑,随后突然伸手将那把剑拔出,锋芒逼人。
谢缓忽道:“这剑倒还不错。”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段严玉垂眸看他,只等他继续往下说,倒是那狱卫听得一愣,呆兮兮“啊”了一声。
谢缓又刷一下将剑收回剑鞘,将其递给那狱卫,温声细语道:“剑是好剑,劳烦了,送还给左丘府吧。”
那狱卫下意识伸手接住,可下一刻又惊得叫起来,“啊?还回去?可,可还了回去,左丘不就知道这杀手被我们扣住了?必定警惕啊。”
他是不懂,倒是段严玉一点就通,了然地点点头,立刻也吩咐道:“你跑一趟,让全千秋亲自去送。”
那狱卫懵懵地摸了摸脑子,还是不明白,但他也清楚自己的身份,不该他问的绝不问,得令后立刻抱着剑跑了出去。
谢缓收手站了起来,又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方帕子,细细擦过刚刚摸了长剑和令牌的手指,一边擦一边说:“这人回不去,左丘府必定知道其中有异,那时就已经警惕了。不妨再推一把,让他自乱阵脚,说不定还能发现些旁的东西。”
段严玉看着他,瞧他把几根手指仔仔细细全擦了一遍,又听他把话说完,好半天后忽然憋出一句:“娇滴滴的。”
谢缓擦手的动作一顿,那帕子收也不是,用也不是。
刚刺了谢缓一句的段严玉出了牢房,站在门口冲着喊道:“请出来吧,七公主殿下。”
谢缓:“……”
谢缓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憋了回去,又把帕子塞进袖子里,默默抬脚走了出去。
二人离开,另有狱卫赶紧上前来锁了牢房。
……
静夜沉沉,唯有灯光烁烁照明。
左丘府邸的长廊下,有一个穿藏青锦袍,发须皆白的老者急促行走着,他身侧跟着一个老仆,仆从手里提着六角宫灯,也小跑着跟在一旁。
此人正是中书令左丘士闻,他一脸严肃快步走着,绕过长廊走进一间院子,里头还隐隐能听到丝竹管弦的声音。
窗纸上映着灯火朦胧,依约能瞧见绣凳上坐了一个身段婀娜怀抱琵琶的女子,小榻上更是歪着一个男人。
“再给爷唱个《娘子调》。”
里头的人刚说完这句,门外的左丘士闻已然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立时勃然大怒,抬脚踹开了房门,立即就见屋中坐着好些衣衫轻薄的女子,有吹笛的,有拨琵琶的,中间还有穿舞衣跳舞的舞姬,好一幅歌舞升平的画卷。
“孽障!让你反省,你倒是一日过得有滋有味!”
左丘士闻怒气冲冲闯进门,吓得一众娇俏女儿惊叫着跑了出去。
倚在小榻上的左丘临正闭着眼睛一脸享受的模样,微屈着一条腿,手搁在膝盖上,合着拍子轻轻敲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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