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听到自己身份泄露,心里一惊,手下力道不禁松了一些,玄色少年竟是感觉到了,霎时化作一道白影,从男人手中翻了出去,不过眨眼之间,便越过青墙,如一阵风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男人跨步要追,祝灵熠在他身后笑喊:“你追不上的,他早在十里之外了。”
男人顿住脚步,回头便是一掌,一道幽紫阴气直奔祝灵熠的面门,祝灵熠也不躲闪,那道阴气竟在离他十寸之远,便慢慢化作一圈黑烟散在风中,仿佛被烧化的草纸一般。
火克阴,男人脸色一阴,上下打量了祝灵熠一番,冷冷道:“你既是祝家堡的人,为何阻拦我抓黑龙?我幽冥界受祝堡主之托,在属地寻人,你今日拦我,他日祝堡主追究起来,我自有说法,哼!”
祝灵熠听男人此言,心中暗道:“幽冥界与正派几界势不两立,祝家堡为何托他们找人?这白泉关之前是九不管的地界,什么时候成了幽冥界的地盘?”
片刻,祝灵熠回过神来,那幽冥界的内门弟子早已走远,他抖了抖手腕,笑道:“出来吧。”
空气中,一团白色的影子渐渐轮廓清晰了起来,原来是刚刚的玄衣少年。少年拼命的摆动着身子,不解的看着祝灵熠,问道:“我早把尾巴收起来了,别人都看不见,你为什么能抓得到?”
祝灵熠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儿,牵着他“透明”的尾巴,一边走一边道:“你不是要回家么?走,我送你回家。”
客栈中,李照临盘腿默念弱水决,轻淡的双眉紧锁,眉心隐隐一片薄汗,是明显的走火入魔。
弱水决是生仙阁的内门心法,听起来温柔斯文,但实际上是一种十分刚强凌厉的心法。有些刚刚入内门的新人,因为尚留恋红尘中的软玉温香,心性不稳,便需要修炼弱水决,以助他们断情绝性。
按理来说,李照临是不愿,也不需再修行弱水决的。他刚刚被骨道人纳入内门时,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最不愿修行的功法就是弱水决,反而喜欢研究仙阁云笈中一些旁枝末节的小技,诸如让枯木生花的灵技骨生花,呼动风灵让敌人迷眼的身法神风隐身术,也因此被当时的掌门壬生子批斥“迷恋尘嚣,不堪大用”,被身为掌门义子的门派砥柱乔清声视作异类……
后来,壬生子仙逝,骨道人神隐,乔清声失踪,他稀里糊涂的做了大师兄,同其他八界领袖一起铸登仙灵塔,摆九星荡魂阵抵抗妖兽天诛,谁知战至酣时,被人用了定身法。九星阵法轰然坍塌,众人皆被反噬,重伤倒地,他更是昏迷之中被妖兽天诛衔去数日。等他清醒之后返回九界,却已经成了众人口中的叛徒……
李照临呼吸急促,嗓眼腥甜,突然一口鲜血涌出,他连忙用袖遮挡,左手连叩膻中、气海、关元三穴,稳住心境,暗道:“这弱水决是练不成了。”
十天了,离他误中“生死符”已经十天。
那日他接到乔清声的青羽信时,便觉异常。乔清声视生仙阁的名誉为生命,因为叛徒一事恨他入骨,绝不会再主动联络他。故而,他以幽冥界的显术法试了一试,果然在羽信之中发现了生死符的痕迹。幽冥之术最惧火灵,他便顺手将其丢入了火盆中,谁知火焰大起,火气重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甜腻,不过呼吸了一口,便觉小腹之中,隐隐有欲火萌动,下身难堪。
这不是生死符,明显,他中计了。而设下这连环套的人,明显对他十分了解。
李照临反复思及十三年前,他曾交手过的幽冥之人,一个刻意遗忘了十三年的名字浮于唇齿之间:
白玉邪。
幽冥界四使之一,修为在四人之中平平,年纪最轻。当初生仙阁的通灵八卦镜被幽冥界窃去,李照临曾数次与白玉邪交手,追回了八卦镜。那人虽言语轻狂,举止孟浪,但秉性本不坏,重情重义。可惜正邪两立,两人相见的最后一面,正逢李照临于渡劫崖前被九界众人围攻,白玉邪率幽冥十三旗于生仙阁春草峰下围攻九界众人。
那一战,李照临被白玉邪的生死符重伤,白玉邪被李照临的混沌剑气刺伤双目。
“白玉邪……”李照临轻轻念着这三个字,暗道:“会是他么?”
胸口心火微烫,他忍不住扶额轻喘。离开金盏沙这几日,精力越加难支,心境亦摇摇欲坠,双腿酸麻,手心发烫,昨夜入城经过勾栏时,甚至忍不住产生了进去看看的想法。
祝灵熠被他支了出去,那少年本就嘴硬心软,祝家堡的事他绝不会放着不管,黑龙既然现身,祝灵熠身为盘龙祝火男,与黑龙定有的时间纠缠。趁此时机,他应该迅速解决到身体的窘状,但他用尽了所有能够静心冷性的心法,心头欲火不仅没有熄灭,反倒是他自己陷入了走火入魔的境地。
用手……李照临握拳的双手微微展开,修长的手指微微颤抖着支撑在床缘,手心有汗……不是没有想过用手自渎。生仙阁的心法虽然让人冷心冷性,但人非草木,他在生仙阁中度过了自己最年少冲动的时候,而后在金盏沙漠的十三年间,偶然被春梦惊醒,亦会用手解决。
但眼下的欲望并非来源自身,而是幽冥界某个等着看他堕落的人,说不定正隐于客栈暗处看他的笑话。他若顺从于一时欲望,那每一次的自渎,只是白白被人羞辱罢了。
李照临伸开的手指又重新攥紧拳头,他闭上眼,重新念起了弱水决。只是声音时断时续,夹杂着些许颤抖。
突然,声音戛然而止,他睁开眼,警惕地看着窗边的那套桌椅。
空气中传来一声邪气的笑:“没意思。”
木椅上,一团白影渐渐聚成一个身材高大、面容英俊男人的身形。男人嘴角带着轻蔑,看着李照临笑道:“阿嗔,好久不见。”
玄色金丝锦袍,肩头和袖口用暗金线绣着蟒蛇纹,这扎眼的行头,熟悉的面容,与李照临记忆中的白玉邪一模一样。但与当年不同的是,眼前这个男人,虽坐在那里一动未动,李照临却感受到了他身体散发出来的强大的压迫力与邪妄气息。
“哦,我忘了,你不叫阿嗔。”白玉邪站起身,缓缓走近床边,弯下腰来,伸出手指去点李照临的下唇,“那时,你说你叫李照临,是生仙阁的大弟子,李嗔只是用来行走江湖的假名。”
李照临此时灵力耗尽,进退维谷,面对十三年前先友后敌的旧人,一腔心血翻涌数次。想要问他假“生死符”的圈套是不是他下的?想要问他这十三年来过得如何?想要问他为何寻到此处?但几番喉头滚动,却只脱口而出一句:
“你的眼睛,大好了么?”
罗刹海白麟
白玉邪舌尖轻轻划过上唇,微微一笑,俯身凑近李照临的脸,道:“你看我的眼睛,大好了么?”
李照临闻到了他身上的冷香,神情一怔。片刻,他淡淡道:“我寄出的金羽信,约你明日在金生镇的莲花酒庄相见,你为何寻到这来?”
白玉邪垂眼看向李照临只着白袜的双脚,笑道:“十三年前,幽冥界输了与九界的那一战,被迫迁往关外,如今北方四关白玉、无谢、黄泉、沉山已是幽冥界的势力范围。其实,你同那火娃儿刚刚离开金盏沙,我便得了消息。”
他一直在暗处,冷眼看着眼前的男人,看他在外人面前冷静淡然、清风明月,看他独自于卧房中饱受蛊毒、辗转心焦,看他修行弱水决到心境衰竭、走火入魔,看他一脸清高却饱受欲望折磨、烈火烹油。
白玉邪的眼睛一眯,还不够,他还想看这个男人更难堪的一面。
突然,李照临在床上冷冷传来一句:“你不是白玉邪。”
白玉邪英俊舒朗的眉眼微愣,但很快又露出笑容。他站起身,在李照临面前转了半圈,笑道:“阿嗔,我为何不是白玉邪?”
李照临眉头深皱,打量着眼前和白玉邪一模一样的男人,思索道:“我记得,白玉邪跟我提过,他有个孪生弟弟,自幼在罗刹海长大。你是,白麟?”
男人低头,笑叹了一口气,忽的抬手,在李照临的软肋上点了一穴。群②③0 6=九~②③九6+还有福利
李照临闭上眼,脸上毫无意外,一副任君所为的冷淡神情,道:“白麟,我早无反抗之力,你又何必浪费力气。”
白麟俯下身,将下巴搭在李照临的右肩上,嘴巴几乎要贴上他的耳垂,暧暧笑道:“我和大哥一模一样,同根同灵,阿嗔是怎么发现我假装大哥的?”
没想到他这么轻松的就承认了自己是白麟,李照临沉默了很久,轻叹一声,才道:“白玉邪从来不叫我阿嗔。他最喜晒太阳,身上总是带着暖洋洋的味道,绝不会有冷香。”
“哦,是么?你还真了解他。”白麟嘴角依旧在笑,但眼中却闪过一丝阴鸷,“不过,大哥眼盲之后那几月,总会在梦中惊醒,咬牙切齿喊着阿嗔两个字。看来,是我听错了。”
“眼盲?”李照临缓缓呼吸,问道:“他的眼睛,真的盲了么?”
白麟没有回答,欺身咬住了那瓣毫无生机的淡白薄唇。李照临从他现身以来,除了提到白玉邪眼盲之时,会对他有微微反应之外,其他时候都是一副死人脸。
生仙阁的人,白麟杀过不少,也玩过不少,在他看来,什么无心道,什么冷面冷心冷性,都是伪君子嘴上的生意。他玩弄过的那些男人和女人,全部都只是轻轻撩拨,外加些的手段,就任他为所欲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