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初见比预料得更早些。不过舞象之年的少年郎，还未长开便已经呈现出清丽的容貌，却带着年少特有的鲜活，这是如今的和玉再也找不见的，也叫容修嫉妒又喜爱。

谢公似乎想将自己的关门弟子引荐与他，却被容修婉拒。若是这个年轻人真有一番志向，日后定会相见。

可笑，两人最后在何处重遇了？

他不禁开口询问卧着的和玉：“若是能够出宫，玉儿要去做什么？”

和玉有些迷茫，他转头望向余晖的尽头之处，带着试探地说：“或许回平江做个私塾先生吧……”

容修不答，依旧温柔地拂过和玉的发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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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第四十四章 故人

边防战事吃紧，连带着京城里也蒙上了一层阴霾。细雪叮当地撞在古老的黑色城墙上，在霉青?的?板上散成?地琉璃，再被行人踩得稀碎，只留下凌乱的足迹。

和玉入京不过一年，身处平江的他还未曾见过这样密集的雪，北城的雪，冰冷下的热情，不同于家乡隔年得以一见的棉絮一样的碎雪，高不可攀。

却无人欢迎雪的到来。

严寒会令边境环境更为恶劣，百姓们不免那一批批征召而去的新兵，其中有他们的血亲。

容府外热闹得反常，张灯结彩的大门彰显着近日以来的扬眉吐气。

此话不假，正是扬眉吐气的时候，自容修一如深宫以后容府便销声匿迹在偌大的京圈，可如今皇帝再次重用中宫，便足以令这群闻着腥味便围作一团的鬣狗们踏过容府高高的门槛。

可容府的深处却没有这样的光景，容梓所在的院落由家丁重重围绕着，谢绝任何人探视，自然也将容梓牢牢地禁锢在这一方天地之间。

比起上次与和玉相见时的贵气公子哥模样，容梓面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围朝廷风云变幻，旧人离去必有新贵崛起，即便不问朝政，容修也知晓此时正是众人抱团的时刻。

一个集团中所有人的地位并非一成不变。和玉的老师谢远可以即刻告老还乡，也可以凭借容修的提拔重新担任祭酒。齐煜能将严氏扶至高位，也可令其一朝失势。朝政便是如此风云变幻。

这都与容梓无关，但身为世家子弟，在荣华富贵的同时也必将履行义务。

即便早就知道祖父会在利弊权衡下为自己觅一则门当户对的亲事，可当容梓得知自己即将在月末与洪将军府的幼女成亲时，仍感到猝不及防。

洪将军育有二子二女，其二女不过十三四的年纪，刚刚定亲便要过门，显得极为仓促。可那洪氏称自己即刻便要出征，爱女之心恳切，定要目送自己的幼女出嫁。

容家世代从政，此番兄长无后，嫡系便只余容梓一人，容梓的肩上承担着光复容府的重任。

祖父更是在这多事之秋，将他以修身养性之名软禁在了府中。

敏锐如容梓，从中猜测出不少意味来。

他仅着单衣，在这不小的庭院中慢慢踱步，平日里亲近的小厮均被容梓打发走了，因此院中只有容梓一人的足迹。

冰冷的雪缓慢地落在容梓的眼睫上，片刻便因为热度消散，令他想到今年陪同兄长一同入府的那位，面上如出一辙的清冷精致，却如同这细雪一般脆弱，稍加靠近便要消散似的。

容梓遥望着远方的禁城，缓缓吐出一口白雾。

不知那日一别后，冼郎如今是否安好？

同样这样想的还有石蜜，这位原先和玉阁中的大宫女，在和玉的恳求下逃过一死，却因齐煜的猜忌被罚入浣衣所，这里多的是怨气十足的女婢们。宫内的繁华皆与她们无关，在这寒冬

腊月却依旧逃不开浣衣浆洗的苦役。

要问石蜜是否心甘情愿，身为容府精心培育的侍女，她自然不愿这样老死在深宫之中。可齐煜分明认定自己与主人有染，保得一命本该知足。

又或许齐煜早就看出冼公子心存死志，借旁人的命牵制着冼郎。

一则清脆女声打断了石蜜机械的动作：“主子找你，快随我来……”

将龟裂的手指擦干，石蜜垂下头不敢让人多等，在众人猜忌的视线中朝来人走去。这位的声音自己再熟悉不过了，身为容修身边的大宫女之一，南星一直高众人一等。

石蜜跟在昔日的同僚身后一言不发地朝着禁城的最中心走去。

那南星也对石蜜视若无睹，毫无念旧之情，匀速向前走着。也对，纵然在这宫中踩高捧低者比比皆是，但一朝失势一朝得势，谁又说得清。

不算陌生的大殿，弥漫着焦苦的药味，犹如迟暮老者身上散发的死气。石蜜整了整身上灰白的制衣，跪拜在帘前。

“知道朕唤你来所谓何事？”帘中传来一则低低的男声，叫人分辨不出情绪。

“奴婢不知。”石蜜心中猜测着齐煜的意图，自己这低微的身份能够叫齐煜惦记那才是离奇，不知是不是冼公子出事了……

齐煜侧卧在榻上，心中想的也正是此事。近来政务愈发吃力，冬季于这残破身体的负荷也不容许他分神，只得静养。

虽说那洋金花作为慢性毒药极端难以发现，但齐煜如今这幅委靡模样显然已经离不开洋金花续命，如此恶性循环再难根除。他如何不能发现衰败的身体，只当自己剑伤未愈又心疾难愈。

唯有冼郎伴在自己身侧时方能精神少许。

可如今和玉的情况也不见得比自己好上多少……

眼下政务繁忙，边境战事耗费大量心力，即便身边有容修辅佐政务，齐煜也感到力不从心，更不用提如何纵欲，即便如此冼郎也是一副浑浑噩噩的模样。

齐煜念及此处，便忆起了容修的谏言，冼郎如今这幅模样也许是心病，倒不如趁机放松对其的管控，好让他恢复一些。

他不愿对石蜜多说什么，只是命其把握分寸，便将石蜜赶到侧殿，那个雀笼一样的地方。

石蜜还未曾换下合适的制衣，便在门口那两名禁卫如针扎般的注视下踏入了火炉一样的暖阁中。

先是被满地雪白的皮毛晃了眼，石蜜随即便见到了榻上拘着的心心念念的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