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1 / 1)

几人将陆白连着罗网一同装进一个密封的麻袋里,他浑身被用铁链般罗网锁住,几人带他去的地方并不是住院,而是越走越偏,陆白侧耳仔细注意了,这些人好似并没有把他交于官府审问的打算。

因为失去视觉,对于脚步声就尤为的敏感,当取下麻布袋的那一瞬间,透出的光亮让陆白情不自禁眯起眼,他半朦胧地睁开眼睛,在恍惚的灯光中看见朱雀似笑非笑的脸,对方一手托腮,头发依然散乱,耳骨上的耳夹却十分闪亮,二人离得很近,几乎说得上是面对面。

朱雀不开口,也不做声,只微笑着看他,好似对刺客原来是他丝毫不觉得惊讶。

陆白穿一身夜行衣,愈发显得骨头伶仃一把,卷发都被束起了,浑身上下唯余一双猫儿似的狡黠又无情的眼睛。

他的目光在朱雀身上缓缓打量,从前陆白就与他交过手,双手双脚俱全的时候尤且不及,更何况此下不能行动,更是毫无胜算。

朱雀被他目光咄咄逼视,也一点儿不觉得难受,反倒大大方方的,翘着腿,任他观察。

那笑容越看便越觉得熟悉,加之耳朵上从未取下的耳饰,这般明显的特征……自己之前怎么从未怀疑过?

陆白脸色渐渐变了,白得几乎透明,带着惊疑与不确定:“慕容凌?”

朱雀转动戒指的动作一顿,不置可否:“终于发现了?”

这姿态与“朱雀”的全然不同,在陆白的注视之下,他一寸寸撕掉了面上那层薄如蝉翼的人皮,骨头也发出咔咔响声,眼见着少年身材一寸寸地扩展,不多时,就变成一位肩宽腿长的风流青年。

青鸾早已恭恭敬敬地在他身后站远了,那张人皮面具下的脸色若春花,不辨男女。

许久不见,反而容色更甚,精神奕奕,只少了那股子附骨之疽般的多伽罗香。

猜测成真,陆白却心里更沉,他心脏咚一声落入谷底“你伪装成朱雀就是为了报复我们吗?”

阿蛮在一旁木架上立着,支着脑袋好奇地望着陆白,慕容凌抬起头,语调极为柔和:“狸奴怎么会觉得这是在报复你?”

一想到先前南迦叶被慕容凌蒙骗受尽割肉剃肤之苦,陆白不禁咬紧牙关,恨不能将慕容凌也一并挫骨扬灰,但看到慕容凌那张脸时,率先升起的不是愤怒与恼恨,而是恐惧与畏缩。

他心中既气恨自己软弱,又是对慕容凌畏惧,就连手指也隐痛起来。

慕容凌是何等的聪明,如何会没有发现他的恐惧,只是陆白越恐惧,他便越显得饶有趣味,他碰他,陆白便要发颤,抖若筛糠,于是慕容凌便刻意地要让他感受到屈辱与畏惧,他伸手轻轻拨开陆白的衣领,在少年锁骨处的八瓣雪莲缓缓抚摸。

“果然还在。”

那手指冰凉的,冻得陆白牙齿打颤,比起八寒地狱发作时有过之而无不及,对方却一路往下,抚摸到他的大腿,缓至脚踝,直至摸到了那串雪白舍利子,慕容凌这才笑起来。

“怪不得没事……原来你还带着至那提婆瞿旦罗的遗物。”

陆白身上的八寒地狱全靠这串至那提婆瞿旦罗头盖骨制作的舍利子抑制才没有发作,此刻被慕容凌抓住,犹如被攥紧命脉,他的心立时咚咚直跳起来,却又生出狐疑。

慕容凌为何要检查他身上的舍利子?

如果慕容凌就是朱雀,那打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所谓的要靠佛子剜肉才能治病疗养的药方,多半是慕容凌蓄意报复想的一条诛心毒计。

再往深了想,城内关于疫病是天罚的流言尘嚣其上,显然是有人在幕后指使,大肆宣传,此下正是群情激奋,百姓们怨声载道之时,若是有人传出南迦叶肉身可治疫病的消息,后果不堪设想。

一个不可思议的想法浮现,陆白忍不住睁大了眼睛:“这些都是你干的……你从一开始就是这个打算?”

这瘟疫传染性极强,府邸乃至整个城市几乎无人幸免,为何他却好端端的,屡次与病患接触却毫发无损?

若说南迦叶无事勉强可说是一直被软禁在别院,没有与外人接触,那怎么他个天天出门的还能幸免,难道他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特殊地方?

脚踝上雪白舍利子微热,灼烫得皮肤疼痛。

陆白意识到自己还疏漏了最重要的一环至那提婆瞿旦罗头盖骨乃世间至阳至热之物,可抑奇毒。

他禁不住齿寒,浑身发冷:“不……不对,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瘟疫。”

“慕容凌,是你,你疯了?这根本不是瘟疫,这是毒……你居然给浮罗城所有百姓下毒!”

慕容凌闻言,即可就笑了起来,他本就生得风姿绝艳,微笑时冰雪消融,当真是芙蓉面,褒姒心,昳丽不可直视:“狸奴此言差矣,还没到城中百姓将南迦叶送上断头台千刀万剐那一日,怎么能说我疯了?”

第55章 狸奴(十七)

纵使早就料到慕容凌个性恣意妄为,却也没想到他竟疯癫至极,为了报复南迦叶视全城百姓性命若无物,陆白既是觉得唇齿发寒难以置信,又是禁不住流露出些许恐惧厌恶。

慕容凌自然是将他所有反应尽收眼底,玉面修罗一张桃花脸,凤眸流光溢彩,如珠华闪烁,凑的近了,才能看见他正微微歪着头,如同情人般含情脉脉抚摸陆白脸庞。

琉璃灯光映亮他半边侧脸,若是光看,又怎么能瞧出他原是这样一位蛇蝎心肠的美人。

慕容凌与陆白耳鬓厮磨,唯恐他害怕似的轻轻抚摸他的脸颊:“狸奴,你出了好多汗,是很热吗么?”

他动作轻慢,陆白被他触到的地方都密密起了层鸡皮疙瘩,只觉得犹如被一条食人蛇缠身,黏腻恶心,可除了厌恶之外畏惧却更深,脸色苍白:“南迦叶待你不薄,你为何非要对他赶尽杀绝?”

“待我不薄?”慕容凌喃喃自语,又觉得十分有趣,反复呢喃几遍,终于微笑起来,那笑意没有一点儿锋芒,也丝毫不刁钻刻薄,轻巧得像提及一件无足挂齿的小事:“狸奴啊狸奴,若是没有你的出现,或许哥哥还能称得上是待我不薄。”

“只可惜……你来了。”

他言笑晏晏,瞧不出一点儿不满。

慕容凌暴戾恣睢,个性阴晴不定,却又心思极深,实在非常人可以应对。

许是察觉到了陆白恐惧,慕容凌依然是轻笑模样,忽而一转了语风:“不过狸奴莫怕,我很中意你。”

“所以我才见不得你们二人不愿意与我在一起,还要与我离心。”

“离心?离心?”

陆白不可置信地反复念诵了两遍,忽而觉得滑稽得可笑了,慕容凌如此大张旗鼓,将自己与南迦叶折磨得夜不能寐,遍体鳞伤,难道仅仅是因为那次争执吗?

仅仅只是因为南迦叶那一次提出要与慕容凌决裂,慕容凌便因此心生隔阂,觉得南迦叶与自己抛弃了他?

陆白一面觉得可笑,一面又控制不住地恼怒起来,他浑身的血几乎都冲到了头顶,烧去了所有理智与冷静:“你怎么敢将我与南迦叶都视作你的所有物?”

慕容凌见陆白发怒,不气反笑,如同瞧见了什么十分有趣的东西,眉眼弯弯,语笑嫣然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世间所有一切,有什么不能是我的?有什么不可以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