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1 / 1)

第32章 疯犬(三十二)

屋子里暗,声音便更清晰分明,匍匐在地的孱弱少女禁不住流下潸潸冷汗,红色绸布蒙住她的眼睛,耳边哗啦啦的锁链声与猛兽低沉的呜咽反复徘徊,她心脏咚咚直跳起来,感觉有人走近了,就忍不住落下泪来,可怜地求饶:“我错了……”

坐在沙发上的青年有一双工艺品般雪白纤细的手,慢条斯理地用手帕细细擦过指尖,眼睫微微抬起,眸色竟是十分奇特瑰丽的紫色。

那女孩察觉到他的静默,慢慢爬过来,本能地攀上他的膝盖,讨好地将脸支在臂弯里,小猫似的抬起,泪水浸湿了蒙眼的绸布,又将她的嘴唇润得艳红,透出格格不入的糜丽风情。

“我真的错了……对不起……”

她年龄正好,十分娇美,任谁瞧了都觉得是一颗甜美多汁的水蜜桃,引人遐想。

而青年的手指慢慢摩挲过她的耳畔,柔情蜜意地开口:“你做错什么了?”

女孩咬紧了嘴唇:“我不该……不该擅自逃出来……不该不听组织的命令……”

紫堂岚并不开口,既不点头,也不否认。

敲门声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紫堂岚微微别过头去,一个穿着全黑西装的男人走了进来,伏身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紫堂岚便笑了起来,原本黯淡无光的脸庞霎时间明亮起来:“果然跟传闻说的一模一样,陆白是个不能人道的天阉。”

他心情大好,捧起少女的脸颊在她嘴唇上落下一吻,便起了身。

紧跟其后的下属在此刻小声询问:“美子怎么办?”

紫堂岚眼睫微微扑簌一下,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眸就叫阴影遮蔽了,投下黯淡的疏影:“小一今天还没吃饭,晚些时候把笼子打开。”

下属暗叹一声,便十分乖觉地退却到黑暗里头了。

外头铺着鲜红的地毯,紫堂岚几乎是急不可耐地推开了一个房间,里头的墙壁上四处装裱着精心设计的纹身图样,

他拨开工作台上厚厚的一叠草稿纸寻出了压在最底下的一张照片,大抵是这里的确许久未曾有人来过,动作间竟扬起一层轻薄的尘土。

稍微掸了掸照片上的灰尘,紫堂岚就眯眼微微笑起来,他轻轻摩挲过照片上少女的黑发,那是个不过十五六岁的漂亮少女,穿一件丝绸长裙,一双属于男人的、青筋结起的双手正蛮横地钳制住她的脖颈,近乎暴力地剥开少女衣裳,露出一条蜿蜒盘旋、面目狰狞的银环蛇。

他幼时在与母亲的书信里总是能听到对方近乎憎恶地咀嚼着这个名字:“皎皎。”

在某种程度上,他的母亲将自己的一切失意与不得宠都归咎于这个离她有千里之隔的少女身上。

当年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纹身师已经在大洋彼岸建立了庞大的商业帝国,欣喜若狂的渔女于通往一张船票,来到那个人生地不熟的国度。

她凭借着报纸打听来的情报奇迹般的找到了那个男人的宅邸。

然而就在那个门口,只与对方一线之隔的时候,她透过车窗瞧见车内有一个少女,被自己日思夜想的男人揽在怀里。

由此她便疯了,她扑上去拼命敲打车窗,大喊我才是你的妻子,却被一旁的保安当做生了癔症的病人拖远离去。

她恨得失控,用所有的钱雇了一个私家侦探,她说那个女人极坏,极卑贱,极下流,她哭着讲:“那一切原本是属于我的,那个鸠占鹊巢的女人夺走了我的一切。”

她从情夫眼眸中的脉脉深情感到恐惧,她从未看见过对方那么迷恋过谁,好像一颗心都栓死在了少女的骨头上。

她怒骂着那个男人恨不能跪下来亲吻少女的痴态,却又伤心地留下潸潸泪水。

她只知道那个少女的名字,回来便攥着那张照片倒下了,多日的颠簸与巨大的精神打击让她感染了严重的风寒,甚至逐渐烧成了肺炎,在床上止不住的咳嗽。

她时常睡着,醒来便恶毒地咒骂着二人。

当然,更多的时候她都在咒骂那个少女,对于那个男人她总是会显得犹疑、甜蜜、不舍。

即使那时紫堂岚已经能微妙地从母亲终日的絮絮叨叨、神情恍惚当中察觉到这或许不过只是她过于强烈爱慕下的必备产物,一些极端又病态的占有欲,但他从未试图终止,或者阻止这一切。

疯女人身上那股子癫狂与澎湃的情感对他有着十足的、可悲的吸引力。

在最后那段时间里,他的母亲甚至病得无法起床,可父亲从前画的手稿还是被珍重地收进了一个上了锁的大匣子里。

她发丝散乱,期间已经摻了星星点点的白色,瞧着手里与男人从前的合照,目光却温柔下来,她有气无力地呼唤着紫堂岚的名字。

这个海边最普通不过的渔女,在病倒之后形容憔悴,就连那双年轻时引以为傲的眸色都变得黯淡,像蒙上尘土的玻璃珠子。

紫堂岚轻轻地替她擦去眼眶里湿漉漉的水汽,试图让那双眼睛重新亮起来。

她攥紧紫堂岚的手,大口大口地呕着鲜血,湿润鲜腥的空气涌进她的鼻腔里,在她胸口长出绿油油的菌落。

“紫堂岚!”她清醒的时候总是这样色厉内荏地叫着自己的名字,不肯给予一点温情:“紫堂岚……你不可以忘!”

“你要记得这个名字。”

紫堂岚微微俯下身,更清楚地听见母亲的声音,咬牙切齿,还有耳朵上传来的痛楚:“你不可以忘记这个名字……你要替我报仇……是她害死我的。”

渔女在死前几乎咬掉紫堂岚半个耳朵,潺潺的鲜血从裂开的口子流下来,留下不可磨灭的疤痕。

女人望着紫堂岚的目光当中敞露着直白的妒意,她憎恨自己不够美丽,不能使男人记得自己,有时候也憎恨紫堂岚太过美丽,愈发显得她丑陋狰狞。

“你是我的孩子……”

女人眼眸已经渐渐有些涣散了。

“是的,我是您的孩子。”

紫堂岚轻声重复着。

“你要答应我。”

“我当然会答应你。”

他爱自己的母亲,这显而易见,毕竟哪有孩子不爱母亲的。

所以继承母亲的遗志也毫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