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喝不下去,大半水都撒在了衣服上。
“好冷……”
他说着话的时候脸颊绯红,发丝湿透,眼睫渗着泪水,嘴里不安地呢喃着。
“好冷……好冷……”
陆祁试探着,拥抱了他,就像往常七夕拥抱自己一样,他依稀记得这样会给人带来安全感。
被拥抱着的陆白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他热切地往陆祁怀里钻去,双手紧紧揽着对方,肉贴肉,手挽手,好像即将溺死的人攥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耳畔的心跳声与温度让他渐渐平息,他也不再流泪了,月光映亮他的脸颊,漂亮乖巧得像个沉睡不醒的天使。
这感觉很奇妙。
往日里陆白展现的形象是多么倨傲自大,几近恶毒,他目下无尘,好像无所不能,所有人都娇惯着他,仿佛他做一切都理所当然。
然而他现在哭得泪水潸潸,却在一个比他还小的男孩怀里酣然入梦。
仿佛……
仿佛现在他真的无枝可依,脆弱可怜。
第18章 疯犬(十八)
第二日陆白的烧才退了,他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发现自己正睡在床上,而他怀里蜷缩着一个男孩,二人互相依偎着,是个亲密无间的姿势。
陆白体温低,陆祁却像个滚烫的小太阳,热得叫少年胸口发麻,发闷。
他摸一把冰冷的额头,才将湿透的布巾扯下来,丢到一边,陆白昨天哭了大半夜,眼睛红肿发烫,脸颊上还有干涸的泪痕,脑子也昏沉沉的。
他见到陆祁,神色却冷了,将人一把从自己怀里推出去,仿佛沾到不干净的东西那样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陆祁睡眠很浅,几乎是陆白一碰就醒了,他被推得差点摔到床下去,又很快反应过来,爬到床边站了起来。
陆白一脸厌憎地瞪着他:“谁让你碰我的?”
陆祁并没有说是陆白主动靠近他的,其实自己一开始只是想抱抱他,而是垂下眼帘,乖顺地道歉认错:“对不起,我看见您发烧了,就想照顾您,结果半夜太累了不小心在床上睡着了。”
对于讨好人这件事,陆祁大概真的无师自通,他极有眼色,知道以陆白气性实话实说不仅得不到谅解反而会让对方更加大发雷霆。
果不其然,陆白听了这话也不见收敛,反而咬牙切齿讲:“你这是在可怜我?你有什么资格可怜我?你知不知道比起让你照顾我,我宁可昨夜发烧烧死了。”
那样不堪情态居然都让陆祁看了个干净,陆白一颗心落入了油锅,又酸又辣,前世在他面前那样卑微求饶不说,这一次又让他瞧见自己去讨好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男人。
以陆祁现在的年龄的确看不懂纹身里那些暧昧与狎昵,可对方那双眼睛愈不谙世事,就愈让陆白觉得无法忍受,如同自己在他眼里赤身裸体,毫无隐私可言。
“滚!别在我眼前碍事!”
他还在病中,年龄又小,心情跌宕起伏得厉害,见陆祁榆木脑袋似的傻在原地不动,将床上的枕头都丢了过去。
陆祁被他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却不想陆白因为背上的伤口吃痛,受不住力,刚站起来又跌回了床上。
他一下跌得脸色苍白,发觉自己还穿着那条碍事的裙子,吊带袜还系在大腿上,他扯烂了袜子,恶狠狠骂:“都不让我顺心。”
“恶心。”他反反复复念叨,也不知道在骂谁:“都恶心死了。”
“偏偏是你在这里……”
陆白压低了声音,眼睫毛垂下来,他恨极了,嗓音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愤怒:“偏偏是让你看见了……又来可怜我……”
青蓝色旗袍上的芍药,殷红似血,在陆白眼里旋转,扭曲成怪异的图像,他气急败坏又去扯自己的衣服,从一旁伸来一双手,阻止了他的动作。
望过来的一双眼睛水波潋滟,隐有泪痕,像一朵积蓄了过多委屈的云,要下雨。
陆祁被他看得有一瞬间恍惚,还是抿了唇,一字一句说:“您还在生病,薇薇姐说你不能发这么大脾气……”
不劝则已,他一劝陆白反而更生气,他现在最不想看见陆祁在一旁喋喋不休:“滚,我今天就是要扯烂这件衣服,你又能怎么样?”
他这话很有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味。
能怎么样?
自然是不怎么样,选择顺遂他的心意。
他是主人,是需要保护包容怜惜的对象,陆祁要照顾他,即便对方年龄比他大,肩胛骨都比他宽阔,但陆白依然是需要他的照料。
陆祁不讲话,陆白那样讲他也显得毫不生气,默默找来了剪刀。
如同一记重拳打在了棉花上,瞧见陆祁无论被自己怎么对待神色都毫无变化,陆白油然而生一种无能为力,所以从始至终只有自己被一直牵动心绪,傻子似的耿耿于怀。
他不想在陆祁面前露出弱势,陆祁越是照顾他,越是体现出自己的无能与可怜,陆白想要站起来,背上却又吃痛,几番折腾下来活生生折腾出了汗水。
陆祁伸过来的手都被他“啪”一声打落了:“要你逞什么假好心!废物!没良心的白眼狼!”
只是他发火也毫不吓人,因为还在病中声音都软绵绵,兼之脸颊潮红,头发蓬乱,显得色厉内茬,一副孱弱需要人怜惜的模样。
陆祁难以对陆白生出脾气,见少年怎么也站不起来,陆祁想要开口说话,却看见陆白一把剪碎了自己的衣角,眼泪又掉了下来。
他哭起来无声无息,泪珠落在陆祁的世界里却惊心动魄。
“你只知道装模作样……其实你心里根本不这样想……你们都只会骗我,说得那么好听……然后又不要我!”
“上次我那么求你,求你不要开枪,不要那样对我,但你还是开枪了……你甚至不愿意犹豫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