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73章 剑修(三十二)
别枝鹊沉默着,仿佛受到了某种冲击而显得痴怔,就连渗出血的指甲也在后知后觉中觉得疼痛起来,喃喃反问:“我喜欢你?”
陆白望着他,一字一句反问:“莫非你不喜欢我?”
他的手指收紧了,紧攥成拳头,如溺水的旅人陷入了某种危机,鲜红心脏咚咚直跳,没由来地撞击着他的胸膛。
陆白仍旧不退却,连目光也不曾移开。
少年垂落的长发轻扫过自己的掌心,别枝鹊却没有攥紧,他直勾勾看着陆白,犹如整个人高高飞起,不知过了多久三魂七魄才归了位,一颗心也落了地,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是,你说的对,我喜欢你。”
陆白亦露出一个微笑,这是多日来,他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因不掺任何一点儿虚假而相当灿烂。
他一点点扒开别枝鹊的手指,语气平静。
“但我不喜欢你,就像你说的,我不下贱,不会爱上一个百般伤害折辱我的人。”
……
自那日之后,别枝鹊已经许久没有来找过他,他从没有在别枝鹊面容上看到过如此精彩的神色,仿佛一瞬间褪尽了所有颜色。
他身躯有一瞬间的震颤。
但陆白没有看他,甚至对他也没有任何一点儿怜惜,仿佛多日以来的那些温存都是刻意诱导的美丽幻梦。
别枝鹊日日都来,却只敢在门外站着,指尖已经掐碎了门框,锋利木刺倒插入掌心,顺着手腕淌下一线浓红近似墨色的鲜血。
陆白不喜欢他?
明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狐狸却从未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陆白怎么会不喜欢他?
他什么都有,权势金钱相貌地位。
只要陆白愿意,他可以给予陆白一切。
陆白怎么能不喜欢他,怎么能一点儿也不爱他?
并非是他强求陆白,也并非是他一开始刻意接近陆白,是对方一次次出现在他面前,百般刁难。
是他先开始,一切起源于他,而他现在却什么也不要。
不要他,也不要他的爱。
他说不要,他凭什么不要?
别枝鹊蓦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猛地将门踹开。
站在黑暗之中的陆白,早仿佛有所料似的,睁开一双漆黑的眼眸,略带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或许是更深层的一些其他情绪,近似于怜悯,又仿佛是讥讽。
“你又想再剃一次我的骨吗?”
刹那间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别枝鹊僵住了身子,冷得发抖,却无所适从。
他以为陆白已经不生气了冥界的天狐因为背叛神族而被剥夺了对疼痛的感知,不知道疼痛难以分辨出伤势轻重,当初那场战役之中许许多多的天狐都因此而死。
别枝鹊幼时曾被人间淘气的小孩抓住,那人用掌心摁着他,全然将他当做一个漂亮的玩宠,因他不断挣扎而有些愤怒,举起一旁的柴刀砍下了一段雪白尾巴。
天狐尚且未曾发出哀鸣,一旁却传来女主人的惊呼。
那时他并不觉得痛,只是庆幸终于能够逃走,拖着血淋淋的身子飞快地窜进了旁边的一座大宅院,狐狸蜷缩着身子,舔舐着自己那条伤痕累累的断尾。
血液是很咸津的铁锈味儿,热乎乎。
他以为所有人族都像那个小孩一样粗鄙愚蠢,但陆白不一样,他既不蠢,也从不被自己迷惑。他不看自己,也不会因为任何伤势哭泣。
时间久了,他就以为陆白并不痛。
可陆白不是一只狐狸。
别枝鹊心尖忽而一颤,泛起酸来,从脊背爬上一股深入骨髓的寒凉,冻得他指尖都发颤。
他张了张嘴,仿佛跌入了某种深渊,声音逐渐低了下来。
“我以为不会很疼……我那时只是因为你总不理我,有些生气。”
但他之后不是没有再犯了么……
他没有再让陆白受伤了。
角落之中沉默伫立的陆白,又过了许久,冷淡而平静地说:“你出去吧。”
天狐自私成性,怎么会理解凡人的情绪,又怎么会觉得自己有错,他如今肯低三下四来求和,并非真心认错,只是不希望自己再与他置气。
……
又过了几日,陆白终于见到了姬祁。
这一次对方并没有戴面具,三千泼墨青丝如瀑,面容赫然就是从前的七花,只是再不像那样狼狈不堪、衣衫褴褛,而是玉冠束发,英气勃发。
二人见了面,却是相顾无言,还是陆白率先开口,微微一笑,并没有太多脾气:“姬大人,好久不见了,不知道我的那副灵骨你用得习不习惯。”
人魔混种血统低微,无法修行,七花之所以能爬到今日的位置,与陆白那副毫无杂质的灵骨脱不了干系。
姬祁垂下眼睫,轻啜了一口茶水。
“我往后会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