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无邪小心翼翼看他一眼,终于是没忍住主动开口问:“你不觉得你还有什么忘了问的吗?”
陆白一定心神,目光扫过空荡荡修罗殿,倏然福至心灵。
“我怎么会在尊上寝宫?”
君无邪这才露出些欣慰神色,他清了清嗓子,认真说道:“自然是尊上抱你回来的,你知不知道尊上为了救你……”
他话说一半,仿佛蓦地想起了什么禁忌,生生止住了话头,垂头丧气。
“多的我也不能说了,总之你若是真的有点良心,就回头看看尊上,尊上对你如何,你真的不知晓吗?你是炉鼎之身,尊上可曾因此强迫你,或者是如百里元知那样一般胁迫你?你怕打雷,尊上就在寝宫里陪着你,整夜守着你,直至你入睡。”
对于有人陪自己入睡这件事,陆白向来以为只是他那日于睡梦中的错觉,听君无邪开口方知一切不是幻觉。
“那尊上现在如何了?”
君无邪原本轻松嬉笑的神情略微一滞,他默不作声隐忍了。
“与先前差不多,尊上原本也是为了你才强行出关,百里元知那混小子看出尊上与以往不同,便猜到他或许重伤未愈,他倒是颇有心机,竟拿你的性命威胁尊上。”
但谈到师无名具体状态如何,君无邪却是闭嘴不言了,师无名是魔界至尊,这些年想要越俎代庖掌管魔界的人不知几何,底下都是一群豺狼虎豹,蠢蠢欲动,一步踏错则万劫不复,君无邪又如何会对外说出师无名的真实状态?
因此,即便是在陆白面前,他也从不提起师无名究竟如何了。
虽无法知晓师无名具体如何,但观君无邪话语,却不似状态好的意思。
陆白忽又想起小九,醒来之后就没有看见对方的影子,想当初他要出走前就是瞒着对方不告而别,小九或许还以为他只是随意出门一趟。
如此看来,自己与三师兄其实也没有区别。
只是无论陆白如何寻找,却是怎么也找不到小九的影子了。
不仅如此,过了三天之后整个虚无法天城全城戒严,陆白住的别院忽然被重兵把守,不仅是君无邪,就连姬祁也不见身影,他竟是一人被悄无声息地幽禁于此。
怪就怪在看门的侍卫对陆白并未冒犯之举,不仅毫无冒犯,甚至可说是十分尊敬,一日三餐俱是十分精良,口味也与他在天门宗相差无几。
陆白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午时,战战兢兢跪在地上的侍女高举着手臂,她手臂已然酸了,不自觉轻颤起来,却仍旧倔强地维持着姿势,手中的珍珠鸡不曾被人动过一筷子。
隔着垂落如银河的珠帘,另一端传来少年清冷嗓音,气息冷淡。
“我不会吃的,你将东西拿下去,叫你主子来见我。”
那侍女闻言两眼汪汪,已经隐约有了湿润水汽,明明怕得狠了,还是动也不肯动。
耳畔的脚步声哒哒响了几声,珠帘互相碰撞发出清脆声响,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明黄色衣角,底下一双金边藻靴。
陆白接过她举在头顶的饭菜,眉头微微蹙起,那侍女不看他,却不肯走,二人如此僵持着,最终还是陆白先坐下了,将那些饭菜吃干净了。
侍女哭得小花猫似的面容这才渐渐绽出个笑容来。
“那奴婢先行告退。”
陆白看向空空荡荡的桌子,神色微冷,别枝鹊不知道从哪里给他找来了一个倔驴似的侍女,每日他不动筷子对方便不肯起来,偶尔多说了两句对方都要落泪,哭得脸上脏兮兮,好不可怜。
大门又被人推开,陆白却不曾转身,也不曾动弹,总之他的住所除了他自己不自由之外,旁的任何人都进退自如。
一段倾泻的袖口拂过他的脸颊,陆白微微睁眼,看见面前是个长发柔顺、风鬟雾鬓的美人,肌肤赛雪欺霜,一双多情眼水波流转,明眸皓齿,兼之一举一动如弱柳扶风,当真是我见犹怜,毫无一点儿狰狞丑恶姿态,反而伸手轻轻抚摸陆白面颊,柔声细语问道:“这些菜怎么都没动,是不和口味吗?”
那轻轻触碰他脸颊的细长手指凉得像冰,沁人骨髓,陆白微微仰起头,神色间既无意外,也没有多少笑意。
“你做了什么?”
别枝鹊仍旧是笑意盈然,毫无戾气的模样,只是身子却退后了几分,轻叹一口气。
“我还以为你会有别的话要与我说。”
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却是让陆白神色愈发冰冷了几分,他伸手拂开别枝鹊手指,对方将他幽禁于此,显然是因为师无名出了事,甚至一时半会连君无邪也无法自若行动。
“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着想见我吗,我如今来了,你却又不高兴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神情天真浪漫,全然不似有什么恶意,只是五指合拢,原本被陆白拨开的手指又搭在了他的肩头,捏得肩胛骨都发出咯吱响声。
陆白疼的面色苍白,眉睫乌黑仍旧低垂着,摆明了看也不愿意多看他一眼,别枝鹊神情阴晴不定,变幻莫测,却是又松了手,语气平静。
“你就这么不喜欢我,以至于一句话也不愿意与我说吗?”
陆白被他盯得久了,眼下的红痣都灼热滚烫起来。
别枝鹊的视线古怪,过分执着与专注。
少年忍住心中古怪的涟漪,闭了眼,将头别过去了。
“我与你本也没什么可说的。”
别枝鹊面上那层笑容彻底消隐了,他伸手,指腹摩擦过陆白眼下那颗细小红痣,少年肌肤雪白,长发并未整齐束起,已微微有些散乱,漆黑发丝半贴在脸颊上,唯有眼下有一颗红痣,鲜红分明,被他狠狠摩挲过之后泛起桃花花瓣似的斑驳粉色。
陆白被他摸得痛了,眉头都不自觉轻轻蹙起,忍不住要往后退,却触碰到了一双手臂,他未曾想过别枝鹊看似孱弱可怜,力气却大得出乎意料,轻松将他禁锢住,拉回自己怀里。
青年低头看他,他生得浑身上下无一不美,花容月貌,容色无暇,一袭月白色纱袍,袖口银线刺绣,也不知去了何处,沾染上了浓重水汽,伴有些许微不可见的香气,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一笑,如芙蓉玉露。
“晚娘,你眼下的红痣未消,也就是说父亲从未碰过你?”
陆白叫他束缚着,已经显出些许恼怒。心跳如鼓,胸膛生出几分浓重阴翳。
之前别枝鹊再疯,也从未对他如此轻佻狎呢,今日却突然如此放肆。
“别枝鹊,你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