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1 / 1)

“师弟,你是为了什么而如此勤奋修炼?”

陆白道:“自然是为了得道成仙,也是因为我不甘于人后,不愿做他人的垫脚石。”

百里元知擦拭干净手指的水渍,淡淡说道:“你为自己而修仙,为你的欲求,我亦是为了我的欲求而修仙。”

“你们一开始就想错了,我并非是忽然滥杀无辜,忽然肆意妄为,忽然无恶不作。”

他眉眼间的十方莲台愈发鲜红如火,沾染了水泽的嘴唇潋滟生光,三千泼墨青丝漆黑如暗夜,袖口雪白生花,耳畔话语形如诅咒,细若蚊呐,声声入耳,陆白只觉得浑身发颤,意识不自觉如坠汪洋,逐渐朦胧模糊起来。

“我做这些,是因为我从前就想要,师弟,我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公正廉明,一尘不染,我同样有欲念,有渴求。既然这些本属于我,我为什么不能拿?若是我想拿,这世间又有谁能阻止我?”

少年手心不知不觉掐出了血红弯痕,等再仰起头眼前光影忽明忽灭,伸手已然触到额间疼痛,血淋淋,就连舌尖也颇有些咸津滋味。

少年肌肤光洁似玉,额间一方栩栩如生的鲜红莲台。

他额间鲜血淋漓伤痕,眼眸中隐有痛色:“所以我阻了你的路,你就要害我?”

百里元知伸手摩挲过他眼下那颗红彤彤小痣,触手湿热,仿佛被泪水淌过许多遍,他指尖微微一顿,语气和软,一如幼时哄睡自己怀里的垂髫小儿“我并非想害你,只是你生气了,如今怎么也不肯理我……”

……

胸前盖着蜀锦莲花缠枝金丝薄被,陆白觉得很热似的,翻了个身子,露出汗涔涔的后背,他只穿了一件单薄的雪青中衣,但是天气太热,已然汗湿了大半,这一觉,又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床。

他懒洋洋打了个哈欠,脸颊鼓鼓,眼睛也鼓鼓,莲藕似的雪白胳膊,手指头都肉乎乎,戴上了些品味不明的金戒指,头上被师姐扎的麻花小辫歪到一旁,密密匝匝编了大半个脑袋,只剩下额头那一点儿没被波及。

他刚一下床,就赤着脚“咚咚咚”地跑起来,踩在光滑地板上也丝毫不觉得凉,把隔壁房门拍得震天响,手掌都拍痛了。

这时对于他而言房门还是太高了,他踮着脚都拉不到门上的银环,只是稍稍费劲地拉长了身子,忽而听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他迎面撞进个硬邦邦的躯体,险些一屁股坐在地上。

陆白仰起头看见一张霜雪般冰冷的俊美面容,高兴得手舞足蹈,嘴巴里咿咿呀呀地说不出话。

他开智晚,学话也晚,到了现在五六岁了还很难吐出完整的句子。

但是因为从小就长得玉雪可爱,常得师姐师兄投喂,不仅不见消瘦,还长得比同龄小孩更加结实,身子仿佛吹气一般鼓起来,就连手指头都圆乎乎,胖得手背窝下去四个凹陷。

他脚指头也胖乎乎,踩在地上脏兮兮,像五根挤挤挨挨的小萝卜,似乎也意识到了这样不好,他有些羞赧地并紧了腿,下意识要将脚趾头藏起来。

百里元知却没有往常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反而毫不避讳地将陆白抱起来了,从怀里掏出丝帕擦干净他脚趾的浮尘。

陆白小心看了他两眼,嘴里含糊不清地喊:“元知、元知哥哥。”

虽然天门宗里的都很怕他,百里元知唯独从不对陆白生气。

陆白被擦干净了脚上的污痕,百里元知又轻车熟路给他穿上了袜子,他动了动脚指头,忽而觉得今天的百里元知有点不一样。

仔细思考了一会儿,小声说道:“变高了。”

不仅变高了,还变壮了许多。

陆白将这些归咎于百里元知最近长大了。

他不会自己编头发,从小就是百里元知经手,但是今天的百里元知好像有些奇怪,他仿佛已经很久没有为谁束发了,颇为笨手笨脚,很不熟练。

期间好几次扯掉了陆白头发,他都强忍着,不哭也不闹。

平常百里元知最讨厌陆白跟着他去学堂了,可今天却破天荒地带上了陆白。

白玉石阶,雕梁画栋,山顶雾气深重,唯有桃花凌寒盛开,馥郁芬芳,陆白颤巍巍站在那柄名叫踏雪的飞剑上,攥紧了百里元知的袖口,只模糊看到几个笔画复杂的字。

百里元知告诉他这是凌霄殿。

凌霄殿,这三个字对于现在的陆白而言还太过于复杂,他学不会,但是这是他第一次看见如此巧夺天工的宫殿,金碧辉煌,地板干净光洁得都能倒映出他的影子,但是宫殿大归大,唯一一个不好就是位置太少了,只有一个主位,夫子来了以后应该坐在哪里呢?

可是今天夫子没有来,百里元知说因为夫子生病了。

此后的每一天,百里元知都带着陆白住在这个寝宫里,体弱多病的夫子因为缠绵病榻日日请假,陆白颇为惋惜,还给他像模像样临摹了一张平安符。

但是凌霄殿凄冷孤寒,对于陆白这样玩心太重的孩子而言实在是一个无趣到了极点的地方,他宁可日日去池塘里喂鱼,或者是捉一些蝴蝶虫子。

百里元知多了很多时间陪他,陆白也乐于跟他分享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捉蛐蛐的笼子、草编小蚱蜢、白纸剪的蝴蝶,他总乐此不疲,探索外界的一切。

他很少照镜子,宫殿内也几乎没有镜子,这里仿佛与世隔绝,只有百里元知跟他两个人。

有一天他靠在百里元知的膝盖上陷入了沉眠,再醒来已经日暮西山了,窗台前霞光万丈,他床前跪了密密麻麻的人影,从他眼前一直蜿蜒到宫殿外,就连睡前手中紧攥着的漆黑发也已经被体温温暖,变得炽热。

他揉了揉眼睛,听见不远处传来男人战战兢兢的声音。

“宗主,你若长期给陆小公子服药,只怕对于他性命有碍,吾等能救得了这一次,却不一定能救下一次啊。”

陆白又打了个哈欠,眼前浮现出一层灿烂的水光,他低低地“嗯”了一声,这几日他睡觉的时间一日长过一日,身体疲倦,沉甸甸的,仿佛随时要堕入悠长的梦境。

百里元知吹凉了手中滚烫的汤药,轻轻递到陆白嘴边。

“我保证,这是最后一次让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

在那之后,他便再也没有看见过那日的男人,也不再需要服用苦涩的汤药。

关于凌霄宫的传言甚嚣尘上,世人皆说天门宗宗主为一个男人失了心智,迷了魂魄。

某一日,百里元知忽然问他:“你想不想要那个位置?”

他指的是一个金灿灿的宝座,陆白每日都在那座位上午睡,硌得浑身骨头都咯吱咯吱响,蹙眉想了一会儿,他摇了摇头。

百里元知却没有生气的意思,只轻轻反问。

“真的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