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放一直有问即答，此刻却骤然停了停，纤细浓密的睫毛眨动了几下，方才吐出接下来的话。

“我正在做一件事，可我明知道，这件事如果继续做下去，或者哪怕不再有下一步的行动，只是心里默默念着这件事我这辈子，也不会成为我想成为的人。”

路肆默了默，眼底滑过一丝诧然。

这辈子？他们这个年纪，能望到的这辈子实在太短太短，可顾放也知道这点，却能笃定地下出这么绝对的判断。

究竟是什么事，对顾放的人生能产生这么重要的影响？

路肆心里莫名泛起些许涟漪，为自己能够给顾放的人生提建议而感到紧张，慢慢坐直身体，换了副专注询问的口吻：“那你要为了自己的人生目标，放弃这件事吗？”

顾放愣愣地侧眸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眼睛淡淡地笑了笑，也藏了些茫然和无奈。

语气倒仍轻松地上扬：“我也不知道呀。”

这件事和什么有关呢？

路肆联系到自己，心底泛起的涟漪慢慢扩大。理智带着他思考，还能和什么有关呢，少年的他们，除了憧憬的梦想和日复一日的学习，便只剩感情有关的东西了吧？

要么是家人，要么是朋友同学，要么是……年少时为之怦然心动的那个人。

路肆的脑海中，莫名其妙闪过方才顾放身边微微笑着的那个漂亮Beta。

温初霁。

虽然年龄配不上，其他却哪哪都看起来相配。况且，他们这个阶段，对那些比自己年纪大上许多的所谓成熟的人抱有莫名的好感，不也是很正常的事么？

哦，如果真是这样，顾放烦恼的原因就串通了。

路肆语气干瘪瘪的，却仍能做到状似不经意一猜：“和喜欢的人有关？”

顾放呆住了，不敢置信地扭头盯着他：“你、你怎么知道？”

“猜的。”路肆反应淡淡，也不看他，漆黑如墨的眼睛只望着前方黑黢黢的小树林，“你喜欢的人……具体是什么样的？我单纯好奇，什么样的人会被你喜欢？”

顾放慢慢回过神，像是在反复理解路肆这番话。

“我喜欢的人？”他语气疑惑地上扬，殊不知路肆的心也随之提了起来，“他……很好很好很好。”

顾放似乎也不知道怎么表达，就连用了三个“很好”。

路肆心里忍不住阴暗地嗤笑一声，善良小白花么？

路肆偏头，却见顾放的神色忽然温柔起来，耳根也因提起这个人微微发烫路肆轻轻一怔，一切阴暗的揣测顿时都消散了，只剩下对这般美好单纯的情感所生出的怔然。

“他不是天上的月亮，会将自己的‘好’平等地分摊到每个人头上，没有那么伟大，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是一颗无需自觉便已经在放肆发光的星星，在这颗星星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照亮了一部分人。”

顾放垂着眼帘弯了弯眸。

“对那一部分人来说，他便是独一无二、无可取代的。”

顾放在心里补道。

所以，哪怕不再有下一步的行动，只是心里默默念着“喜欢路肆”这件事他这辈子，也不会成为他想成为的人。

第31章 第31章

路肆怔住了, 就像那天第一次得知那颗超长赘余的星星是自己时。

他有点明白顾放这个人，看起来人美心软的模样，但如果要他真正说些具有誓言意义、郑重其事的好话，便是难上加难。

他说过是独一无二的, 那便是独一无二的。

从逻辑上讲, 当他将某个人比作发光的星星时，那个人除了路肆, 便不做他想了。

可从情感上讲, 路肆难以说服自己相信，顾放以温柔羞赧又带点郑重的口吻描述的那个人是自己。

路肆好长时间没有给予以任何反应。他的头脑一片混沌, 被搅乱成了一堆毛线团。

不敢置信的，反复确认的，复杂的, 狂喜的, 喜悦程度以至于让他感到惶恐的, 万般纷杂心绪一起翻涌上来挤在喉咙里, 发不出一个字。

顾放说完后也沉默了好一会儿, 有点陷入自己的情绪之中。

一天之间发生的事太多，他的混乱不在路肆之下。

“我跟杜老师请了假，”顾放默了默，摁亮手机看了眼老师的回复, “要先走了。”

路肆从那堆毛线团里抽出一点思绪，嗯了一声，不知道该做什么，便跟着顾放站了起来。

顾放朝书架走了几步, 路肆也下意识跟在他身后, 垂着眼, 看他拿着自己那本随手抽下的书，寻到书架上空缺的原位推了进去。

走到外面的长廊时，顾放才脚步一停，转身看向跟着自己的路肆。

按理该他们中的任何一人说“再见”了。

但路肆也只是看着他。

顾放的空蓝色眼睛一如既往的漂亮。

路肆没有说话，在想一件事。如此漂亮的眼睛看一切事物是不是都带着滤镜？因为带着滤镜，所以他眼中的自己和自己眼中的自己，截然不同？

要等多久，几年，那道滤镜才会消失？

顾放等了会儿，渐渐抿直了唇。

路肆早看出了他不想跟自己先说“再见”争执这一点很幼稚，显得他俩都很幼稚，只有幼儿园的小朋友才会在意谁先挂电话、谁先说再见这种事。

可他心底有种小心思悄然冒芽，他不相信顾放口中的“独一无二”，这明明是他的错，可他却想从顾放这里、从一些幼稚的事情上得到明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