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师父很早之前听见纪涯这般叫我后,便也跟着这般叫我了。想起醒来后同师父第一次见面,师父那声冷到极致的“方景焕”,我突然有些恍惚,眼下听见师父这般温柔地叫我,我突然多了一丝说不清楚的委屈,“师父......”但我很快从那莫名的情绪里挣脱出来,只当是对师父的依恋作祟,“师父怎么会来这里?这天雷伤到师父哪了?”
师父抬手使了个法术,便把自己被天雷烧毁的痕迹抹去了。有晚风吹来,拂动师父的银发,那温柔的月光倾泻而下,好似留恋那三千银发般纠缠在发间。
从前世人就常说,晏关就是那山峦顶峰的积雪,千万年不曾消融。是风雪为骨,是冰霜作面,师父有着最孤高冷傲的性子,却亦有着谈笑东洲大陆的实力。
可是站在我面前的师父,抬眸间似有日月星辰流转其中,“担心师父?”他笑着摸了摸我的头,“师父不碍事。”
不碍事,不是没事。
“伤在哪了?”我有些执拗,没有忘记师父之前仍在妖族水狱受刑的事,况且雷劫并非普通的天雷,“师父疼吗?”
只是刚一问出口,我便觉着自己是有些多嘴了,问合体期的大能疼不疼做什么。
“疼。”可是师父却认真地回答了我,“我全身都好疼。”
我被师父示弱的姿态弄得有些紧张,来不及去细想合体期修士的疼是什么意思,却见师父身上那素净的白色锦服隐隐浸了些血出来。
这,这离师父使出清洁的法术不过才过去了几句话的功夫!
我有些慌了手脚,不顾礼数地拉过师父的手,想将他带回屋子里去,“师父快随阿焕来,我替您上药。”
“嗯。”师父云淡风轻的样子,似乎没将自己的伤放在心上,却仍乖乖地任我拉着走。
“晏关!你怎么跑出来了!”突然听见石毅大喝一声,我停下脚步向旁边望去,这才想起石毅一直在为我护法这件事。此时扬起的尘土也散得差不多了,我与师父就这么出现在了石毅的视野中。
师父听后只抬起头来淡淡地看了一眼,那原本大步向这边赶来的石毅便仿佛足下生了荆棘般,竟一步也迈不得了。
不知石毅为何定住不动,想来是师父的手笔。眼见着石毅就要从脖子红上脸来,我适时出声解围道:“石毅长老,弟子方景焕谢过长老的护法之恩,只是师父为助弟子渡劫受了伤,弟子须先行照料师父,鸣谢一事请容景焕改日亲自上门道谢,还请长老谅解。”
“这是他该做的。”师父听完我的说辞,却是皱起眉来,“需要道什么谢?亦不需要他的谅解。”无视了石毅那边传来的破口大骂,不满我停下不走,师父自行牵起我的手,想要和我进屋去。
师父修为和身份地位远高于石毅,自然可以这么说,我无奈地想着,但倘若我同师父也一般想法,那我也太不知礼数了。
师父的性子我最为清楚,虽说是冷了些,却也是最好哄的。
“师父,眼下您的伤势是最重要的,阿焕心系您的伤情,想尽快给师父上药。石毅长老为我护法渡雷劫,已经辛苦好半日了,得请长老回去好生歇息才是。”我斟酌着开口,师父果然缓和了冰冷的神色,点了点头,“嗯,都听阿焕的。”
那边骂骂咧咧的石毅突然能动了,却是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他黑着脸站起来,冲师父道:“好你个晏关,水狱当真想出就出来啊?你这算受的什么刑罚?”
“他渡雷劫,我放心不下。”师父和石毅说话显然没有什么耐心,“况且何止是水狱,你妖族的所有地方,我自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关心自家弟子,有问题吗?”
“好,好,你关心你的弟子,却没见你养好了一个弟子。”石毅气得七窍生烟,什么话都敢说,“当真是逃的逃,伤的伤。”
领略过石毅嘴上的厉害,我暗道不妙。
“嘴巴不要了?”师父冷笑一声,一挥衣袖,石毅已经被扔出院门外。
我匆匆拉着师父进屋,唯恐二人再生变故,若是打起来,这伤还要不要上药了?只是师父在踏进门口的时候,突然仰头对着院外大声道:“石毅长老,此番多谢了。”
我被师父这突如其来的道谢摸不着头脑,不知这又是搞哪一出。
可下一秒,又听见师父不急不缓道:“我已经替我徒弟道过谢了,日后他也不用再来找你了。”
远远地瞧见石毅从地上爬起来,似乎是呸了一声,骂骂咧咧地走了。
46.
将师父带进屋子后,我对师父道:“还请师父宽下衣物。”说罢,我赶紧在储物戒翻找疗伤的丹药和纱布,突然瞥见角落里纪涯的传讯石正在闪烁,我愣了愣,但此时的我无暇去理会纪涯,只能无视它。
我拿了纱布向师父看去,却见师父仍衣冠楚楚地坐在床边上。
“师父?”
师父盯着我看了好一阵,见我没什么反应,抬起了双臂对我示意道:“阿焕替我脱。”
我愣了一愣,便道了一声“弟子得罪了”。我走上前去,小心翼翼地替师父宽衣,先是脱去了外袍,我又将手伸到师父腰后,仔细解着绳扣,视野受阻,我解得有些慢了,若是有外人在场,定是要说我这般搂着师父腰身的样子不合礼数了,只是我心里此时却不合时宜地想着“师父的腰真细”。
替师父解着领口的盘扣,指尖不经意间碰到了师父颈项处细腻白皙的皮肤,见到师父的喉结轻轻上下滚动了一下,我忍不住抬眼向师父看去,却见师父不知何时早已别过脸去,纤长的睫毛微微颤着,偏生留下一只泛红的耳朵对着我。
……
我的手没有停,依旧动作麻利地为师父宽着衣,只是心思早已飞到十万八千里去了师父这么冷傲的人也会害羞?
房间里寂静无声,只有衣服脱去的窸窣声。我一层层地剥开师父得体的衣服,最后露出他那具劲瘦有力的白皙肉体,只见上面布满可怖的鞭痕,那错杂交叉的伤口覆满整个上半身,皮肉绽裂,好似美玉上布满裂痕。更为诡异的是,有些伤口看上去似乎是已经好了,却又有着新撕裂的痕迹。
竟是无法自愈吗?
“阿焕?”师父出声叫了我,又伸手将我的脸抬起来,不满道:“阿焕在发什么呆,我好疼,阿焕帮我上药。”
我抓住师父的手,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平静,“这是师父在水狱受的伤,为什么无法自愈?您是合体期的大能,为什么不用灵气护体?”
除了师父为了刑罚自愿舍弃灵气护体,我想不到别的理由。
可这一切……这一切都是为了戚飞舟!
“阿焕别担心。”师父并没有把自己的伤放在心上,“只是看着吓人罢了。”
心里不知从何升起的怒气,我抿唇没说话,放开师父的手,只是沉默地替他上着药,又用纱布细细裹上。
“阿焕。”
“阿焕,别生气。”
师父低声唤我,但我心里有气,便没有回应,下手也没了轻重。
“为什么?”我忍不住开口问道,“师弟他堕为魔修,杀了姬昭,为什么您还要护着他,替他受这些惩戒?”
师父微微避开我的眼睛,淡淡道:“弟子犯错,师父受过,这是自古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