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涯死了,如今的他只是一具傀儡。

但这和我强迫自己接受不同,从别人口中说出的事实很轻易就击溃了我。

我转头看着复千雪,她已经死了,我再杀一遍也没有用,说到底她也不过是听从了方涟溪的命令而已,方涟溪依旧好好的活着,这才是我恼怒的根源。

“你们对魔尊来说,是重要的家人?”

杀了他们,方涟溪会和我一样难过吗?

我只是刚想到了这一点,身体就已经自发地行动了起来。

我是出窍期的修士,如果不是碰到方涟溪之流的怪物,东洲大陆已经鲜少能有我的敌手。

杀人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复千鹤甚至来不及反抗,就消散在雷鸣之下。

但我没有任何的快意,内心的烧灼感仍然挥之不去。

“是家人没错,但重不重要就不好说了。”复千疏看到一切却无动于衷,没有任何要逃走的意思,“他只允许我们做他的妹妹,但你却是他唯一的弟弟,应当说你比我们还要重要一些。”

“重要?我?”我有些听不太懂。

“方哥哥。”坐在一旁的复千疏突然开口,“你需要我帮你吗?”

我看着复千疏,我不太理解她的话。

“你帮不了我,复千疏。”我提着剑走到她身旁,雪白的剑身放在她纤细的脖颈间,我语气平静道:“纪涯已经死了。”

复千疏看向我,我头一次从她的眼神里看出了怜悯,“他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

“他比别人更重要吗?”

“不……不。”我摇头否认道,“他们是一样的,他们应该是一样。”

他曾是我当上方家家主的筹码,只是这个筹码被别人毁掉了。

我只是在生气这件事而已。

“不一样。”复千疏看向我身后的纪涯,叹了一口气,“不然为什么你这么生气?你只是不敢承认而已。”

我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我生气的是自己自己失去筹码这件事吗?

我只是无法接受纪涯死了的事实。

我毫无芥蒂地杀了许多无辜的人,我向来不在意那些事,认定这是强者生存的法则。我无法否认,品性恶劣的自己,却总是维护着纪涯的良善,把这些我弃若敝履的东西,通通加注到纪涯身上。

这实在太过可笑和讽刺,明明是连自己都不相信的东西。

所以方涟溪给了我狠狠的一巴掌。

是这样吗?是这样吧,方涟溪要毁掉让船可以靠岸的柱子,他要让风浪带走本就不该靠岸的船。

但我不愿再想这些,也不想再思考这对我来说是好是坏。

“要承认什么已经不重要了。”我放下剑,尽力平息着翻涌的怒火。

我无法再多说一个字,我害怕我一张嘴,那该死的泪水就会流出来,我受够了这种虚无缥缈又无力的掌控感,我只想做个冷静的看客。

但我仍旧不敢回头看纪涯的眼睛。

那只会让我再次清楚地意识到他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应我了。

98.

“方哥哥,有纪涯做你的傀儡,绝不会是一件坏事,你就不要再和尊上置气了。就算生气,你拿我们撒气也没有什么用,小鹤死了,尊上半句话都不会过问。”

“闭嘴。”被复千疏戳中事实,我握紧了剑柄又起了杀心,“我留你一命,不是让你在我耳边聒噪的。”

复千疏却莞尔一笑:“方哥哥,纪涯身份特殊,你们根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就算曾经你们关系再好,以后也是形同陌路的两个人。现下他成为你听话的傀儡,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当然,这些利害关系,不用我多嘴,方哥哥心里比谁都清楚,毕竟你我并非良善之辈,也没有那些正派作风。但是方哥哥在正道之首的灵虚宗待了许久,又是晏真人的座下弟子,久而久之,同尊上相比还是心软了些。眼下你对尊上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词,也是可以理解的。”

复千疏一边说着,一边款款起身。她动用魔气将地上仅存的尸块收拢回来,她皱了皱眉,有些嫌弃一地的血污,便轻抬下巴示意复千雪:“把小鹤送到化儡池那里去。”

早已是傀儡的复千雪听话地带着破碎的复千鹤走了。

复千疏冲我微微一礼身,正准备离开,我横剑拦住她的去路,冷声道:“那是什么地方?你把复千鹤带去那里要做什么?”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是制作傀儡的地方。”

复千疏看向我,意有所指道:“毕竟……我不如尊上那般有本事,不能收集小鹤的魂魄,只能将他化作一般傀儡了。”

我愣在原地,似乎听懂了复千疏的话。

“我知道了。”强压下升腾的怒气,意识到似乎被方涟溪愚弄的我,带着纪涯匆匆离开了复千疏的宫殿。

以方涟溪鬼修的手段,他不可能就只是这么单纯地杀了纪涯,这根本……毫无意义!

天色近晚,我踏入内殿的时候,看到了那个消失了一整天的人。

方涟溪正在点灯。

他看上去颇有些闲情雅致,屋内两边的地上点满了荷花状的灯烛,整间屋子都透着温润的光和淡淡的香气。

方涟溪背对着我并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出声道:“景焕回来了?”

我稳定好自己的情绪,看着他点灯的背影道:“你有办法让纪涯恢复的,对不对?”

“哈哈……”方涟溪不明意义地笑了几声,然后他站起身来颇有些疑惑地看着我,“你怎么还在想这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