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纪哥。”
我停下脚步,对着前面的背影恳求道:“小纪哥,你理理我吧,我是阿焕啊。”
那道身影不为所动,只是忠实地履行着方涟溪交给他的任务。
我被这具不知算是尸体还是傀儡的东西送回了内殿。
宫殿依旧空无一人,我独自抱腿坐在椅子上,只觉得周身寒冷。
光线流转倾泻,最后变成无尽的黑暗。在我昏昏沉沉的时候,我被人抱了起来,然后放到了柔软的床榻上。
方涟溪拍着我的背,试图像小时候那般哄我入睡。
我睁开眼,看着在床边垂首而立的纪涯,突然开口道:“纪涯是个好人。”
我说得突兀,但方涟溪接得自然:“嗯,我知道。”
姬昭平等地讥讽所有人,唯独承认纪涯是好人。我也是这么看纪涯的吧?从小便是如此。
想来还真是奇怪,我好像对纪涯有着比旁人更多的耐心,我既坚信着世人都被利益关系所维系,却又不曾怀疑纪涯的良善。
“好人没办法活下去,但强者可以。”
方涟溪点头道:“没错。”
“所以小时候的哥哥都是骗我的吧。”我把视线转向方涟溪,“哥哥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
方涟溪愣了愣,无声地回应了我。
我闭上眼睛,藏起自己的情绪,安静地睡了过去。
早上再醒过来的时候,方涟溪已经不在内殿了。
我愣愣地看着床顶,有意地回避着一些现实。说起来也真是讽刺,我自诩冷漠自私,为什么偏偏在纪涯身上犯了难?
我深吸一口气,随即从床上起身,刚站起来,就听到有人在敲门。
纪涯从门外走了进来,递给我一封信,那是复千疏的请柬。
看着纪涯那双无神又陌生的眼睛,我刚平复的心情又一下子崩溃了,酸涩的泪水不断地涌出来。我手足无措地抹着眼泪,不明白这是怎么了,只觉得自己好像废物一般,连情绪都无法管控。
方景焕,方景焕,做回平时的你自己。
我不断暗示着自己。
只是死了一个人而已,想想你的母亲,想想你的同门师兄弟,你不是一样杀了他们吗?他们和纪涯又有什么区别?
有风吹了进来,屋子里响起清脆的铃铛声,那是清魔铃在晃动。
我为自己施展了清洁的法术,努力使自己变得和往常一样。我把请柬收下,对纪涯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看着纪涯消失在门外,我默念了几遍清心咒,以平息内心波澜的情绪,然后我径直坐下准备打坐修炼,让我没空再想别的事。
整整一天,方涟溪都没有再出现在内殿,我也乐于不见他。
到了黄昏日落时分,我跟着请柬去了复千疏的宫殿,不同于方涟溪过于清冷的内殿,复千疏的宫殿就显得正常了许多。
“好妹妹,你可算来了,爷等你很久了,不过……这位是?”复千鹤看着我身后的人,停下了正在说的话。
“他是你们尊上给我的护卫。你们应该不会介意吧?”我把玩伴改口成护卫,大方地把纪涯拉进院子里。
复千鹤的神情变了几变,最后只笑道:“你想带谁都行,爷又管不着。”
复千疏这次请我过来,是为了让我和方涟溪的“家人们”熟悉起来。复千疏和复千鹤坐在我左右两边,而我对面,坐着那个被缝好的复千雪。
复千疏率先端起酒杯来,她语气缱绻,笑容明媚,开口道:“今天是为了介绍我们的新家人,方哥哥,我先敬你一杯。”
“方哥哥?圣女大人你还没开始喝便已经醉了吗?”复千鹤有些无语,“在座的不都是妹妹吗?”
“小鹤,这位是尊上的弟弟,不得无礼。”复千疏淡淡道。
桌上的氛围已然凝固住,我保持着微笑没有说话,复千鹤却维持不住往常的神情。
他看上去好像很僵硬。
复千疏仿佛没有看到复千鹤的失态,她神色如常地为我介绍着:“这是小鹤,之前我已经给方哥哥介绍过了。这是千雪,是尊上最小的妹妹。这样我们就是一家人了,不必拘束,以后还会常见面的。”
她向我举杯示意,然后喝下了手中的灵酒。
“复千雪……”我缓缓开口,“你们还认她做妹妹?”
那个小女孩安静地坐在那,不再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依旧乖巧可爱的脸庞上,只有一双空洞的眼睛。
复千鹤用不甚在意的口吻说道:“啊……她……你不用在意,虽然看上去是死了,但既然尊上说她活着,那就当她还活着咯,这种傀儡咱极乐宫要多少有多少,以后习惯就好了。反正小爷我一个大男人都能扮妹妹,她一具傀儡当然也能。”
他突然指着纪涯道:“你不是也把他带进来了吗,他们是一样的。”
我的神情没有变,但在下一刻我掀翻了摆满灵食的桌子。
复千疏仍优雅地坐在椅子上,看上去没有任何不悦。
复千鹤却被吓了一跳,他身手矫健地跳了出去,在一旁站定后恼怒道:“你这人,突然发什么疯?!”
我冷冷道:“你说谁是一样的?”
“什么?”复千鹤大为不解,“你带过来的护卫不是傀儡吗?”
我知道,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