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孟臾点头,宁知衍继续说:“就是那场意外。嘶……你是哪年来他身边的?”
孟臾沉吟片刻,刚想回答,却被他摆手制止,“不重要。反正就是在你来之前,那天是谢二的生日,原本哥儿几个组了局打算像往年那样给他庆祝的。他从小就没跟着父母长大,聚少离多,所以感情说不上多么亲近。但我看得出来,弈衡大哥一直想从中缓和,那会儿他父亲刚调回北京,可能是事情多忘了吧,当天才想起来叫他去,谢二就推了我们这边过去了,大哥亲自到机场接的他,结果回去的路上发生了事故……”
“说实话,弈衡大哥是个非常称职的兄长,学业、能力、人品都是榜样,不光对谢二好,对我们这班跟他弟弟玩儿的朋友也很照顾。我记得有一回在俱乐部遇见,他还亲自上手教余家小三射击……”宁知衍止住话头,不无惋惜地叹口气,“算了,不说这些了,现在回想起来,当年谢二失明那段时间是有点不太正常,恢复以后更是亢奋的不行,什么刺激玩儿什么,就跟不要命似的……但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就算有什么问题,也早该好了……”
宁知衍灵光乍现般,“孟臾,你不就是那次之后,谢家阿婆找来给他挡灾祛邪消业障的吗?你来没多久他就消停了,这些年专心办事,不一直都很正常吗?”
正常吗?谢鹤逸的性格,就算有什么心理疾病也不可能会轻易外露。这些都是旧事,她没那么大的好奇心,所以之前竟然没细究过他从来不过生日的原因。她其实大致能理解他的缄默不语,与一个没参与他过往的人谈旧日惨淡陈伤,是想要她的同情和怜悯吗?
他不是那样的人,从不需要软弱的情绪。
孟臾低眸,披垂的长发松散的拢在耳后,眉目间一片愁云惨雾的样子。
宁知衍真心实意地劝她,“你为什么非要跟他犟?他就这么个人,永远都不会低头的,事到如今,你就不能放下你那所谓的自尊心?”
见孟臾始终不说话,宁知衍冷嗤一声,愤愤不平道:“谢二回家见他父亲说要跟你结婚都没低头求人,怎么的,你比首长还了不起?”
“……结婚?”她明显错愕。
“你不知道?”宁知衍一副不会吧的表情,“他提都没跟你提?那是我多嘴了,可能他觉得还没办成吧。”
默了默,他吐出一口气,加了句,“谢二跟我不一样,我做三分一定会让人以为是做到了十分,他做十分可能只会表露出一分,你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应该一点儿都不懂他啊。”
她懂,但是懂得和接受是两个维度的事。
颜
第0068章不禁逗颜
病房是套间,孟臾盖着毯子,在客厅的沙发里凑合窝了一夜。
事发突然,孟臾本想第二日给田欣打电话请她送一些换洗衣服过来的,但李嫂一早就赶到了医院,不光带了她手边需要的常用物品,还有一堆她爱吃的东西。
药物的作用下,谢鹤逸依然昏睡着,这些显然都是裴助的手笔。
象征性地吃过早饭,孟臾敲开了陈墉办公室的门,简略表达了一下自己的猜测,不想对方满脸惊诧,显然是完全不知情。
孟臾开始自我怀疑,是不是她想多了。
“每个病人的情况不一样,也没什么绝对的规律能参考”陈墉将电脑屏幕上的片子调出来给她看,“一般额前叶都会有异常,我只能说,从脑核磁报告上看不太出来,得结合临床。但即便他曾经看过心理医生,我没有权限,也查不到病例,不过稍后我会尝试联系北京那边”
他像是有些为难的停顿片刻,孟臾顷刻明白,还得谢鹤逸首肯才能进行,便不再多问。
陈墉心照不宣地继续道:“所有此类问题,无非是两种治疗方式,一是药物,二是平稳情绪……”
孟臾了然于胸地轻声“嗯”了下,没再多说什么。
回到病房,谢鹤逸依然没清醒。孟臾很少有机会这样打量毫无知觉的他,大多数时候他都睡得很轻,她的目光还未开始流连他便已经清醒过来。她也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他能尽快睁开眼,告诉她,没事。
谢鹤逸感觉正被一层层的黑暗密不透风的包裹着,周遭原本是极度的安静。
渐渐从脑海深处传来一片混乱的嘈杂声,像是喘息和呼喊,翻覆的车子,漫天的火光和泼墨般的血色糊满他的眼前,然后是一种跌入深渊的恐惧“我还有工作要忙,不可能一直陪着他……”“他需要自己去适应……总不能因为他看不见就让所有人迁就他……”
不断坠落,下沉,无形的极端情绪如影随形,势必要将他拖入到最深的地底,直到他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反复叫他的名字
听觉率先恢复后,眼前开始出现光感,关节和脏器的疼痛感随之传到每个神经末梢。
谢鹤逸终于清醒过来,朦胧的光晕倾覆极致的墨黑,最先映入眼帘的是孟臾模糊的身影,他闭了下眼睛,重新睁开看到她正抬手去按床头的呼叫铃。
裴渊一直等在外面,待陈墉查看完情况出去,他走进来,将电话递到谢鹤逸耳边。
他刚醒,声音沙哑得厉害,仿佛砂纸磨砺,孟臾坐在一旁的沙发里摆弄手机回消息,听他对着听筒那头叫了句,“爸”
“没事。”谢鹤逸靠在枕上,眼睛没睁开,语气里有潜在的不耐烦,“跟她没关系,是我太长时间没开车,不小心把油门当刹车了……”
很快,他声线虚浮地保证道:“嗯,以后不开了。”
应该还是顾虑他现在的实际情况,对面没再多说,挂断了电话。孟臾起身,将吸管杯递到谢鹤逸的干燥的唇边,“陈医生说,你醒来可以喝点水。”
他顺从地吸了两口,除此之外,没跟她有任何交流。
之后两天,孟臾一直守在病房,两个人却始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契机沟通似的,固执却默契地将那天翻了篇。
第二日,谢鹤逸攒了些力气,起来洗了个澡,从浴室出来时头发湿漉漉的,孟臾拿了吹风机过来,他没说什么,但到底没舍得拒绝她的好意,恹恹地任由她施为。他这样意态萧然,仿佛一刻不耐烦与这俗世痴缠,全然不见前些天无论如何都要将她带回去的亢奋。
午后,裴渊一般会过来,晚饭前再离开,他们处理公事,孟臾便出去溜达几圈。
打败他了吗?
孟臾不确定,但能肯定,这样的结果并非是她想要的。
李嫂顿顿按点儿送饭过来,保温措施做得好,打开饭盒热气白烟冒出来,像是刚从灶上端下来似的。孟臾搭把手帮忙,但也是原样儿摆上去,原样儿撤下来,他这样子实在叫人不忍,吃个饭吃出了从容就义的意思。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她越是束手束脚放不开,越是要走进死胡同。你破坏一个东西很容易,但当你想重建这个东西的时候就需要有足够的耐心。只是让孟臾没想到的是,奠基的砖石是谢鹤逸填进去的。
零零散散一场复一场的秋雨终于把南江拖进了冬天,窗外雨水飞溅,室内灯火琳琅。
“孟臾”谢鹤逸声音低哑地喊她,“你过来。”
她正站在外间的流理台前收拾果篮,闻言扬声问:“要喝水吗?”
孟臾歪着身子将脑袋在门边探出,看他轻轻摇头否认,抬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在近前坐下。
夜色降临,窗后已经全黑,玻璃上映出孟臾的影像,十分乖巧体贴的样子。谢鹤逸侧眸在窗上看了几眼,收回目光,她这两天已经熬得眼眶微红,眼睑下青影隐隐。
谢鹤逸语气平淡道:“今天晚上就别守在这里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好好休息一下。”
让她回哪儿去?显然不可能是溪和镇,路上一来一回大半天都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