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有?空可以再买点儿,书架上的都看过好几轮了?,里头的内容第几页第几行是什么估摸着都能背下来。
看了?几页以后,一个字儿也没?进脑子,满篇来来回回好像写?满了?商哲栋。
梁洗砚索性放弃了?,他?拿出手机,鬼使神差的,在搜索引擎里输入“商世坤”三个字。
点击搜索,网页跳跃出来的,是商世坤那张肃穆庄重的脸,在北京从商从政多?年,这位商董磨练出一身孤高狠绝的气质,新闻图片里的他?,几乎从来没?见到有?笑模样。
所有?的报道?里,无一例外都称赞商董事长似一方威严持重的青铜鼎,手掌公?司权力的船舵,精益求精,治理严谨,处处追求完美。
梁洗砚光是看着新闻图,后背上就冷岑岑冒汗。
梁季诚再咋呼,再对他?拳打?脚踢,那就是个纸老虎,也许能吓唬到小时候的梁洗砚,但是长大点儿,自?己翅膀硬了?,看梁季诚那就跟个招笑敲锣卖弄的丑角儿似的,梁洗砚才?不?怕丫的。
但看这位商世坤,那真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他?似乎都不?必亲自?动动手,只是吹须翻手之间,就可以决定生?死,不?容置疑。
龙生?龙凤生?凤,什么样的家庭养出什么孩子,也难怪商世坤能培养出商哲栋,这样的高压之下,很难不?处处做到完美。
梁洗砚想?起来商哲栋之前双腿跪了?两个小时后的青紫,心尖很微妙地抽了?一下。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商世坤的照片,发现商哲栋不?苟言笑的时候,其?实在某些角度上和他?爸挺像的,只是商世坤气质虽好,长相?和五官,实在也是和美男搭不?上半点关系,商哲栋那逆天的美貌,大概是遗传了?妈妈。
无数企业宣传的词条里,藏着一行小小的字,新闻播报的时间差不多是两年快三年前。
梁洗砚眯起眼睛,仔细读了?一遍后,皱着眉点开了?。
新闻的标题:钧衡国典集团董事长夫人近日因病去世。
新闻文章不?长,梁洗砚点进去很快就看完,里面有?提到商哲栋母亲的名字,叫杨君棠,于是他?复制下来,重新搜索一遍。
相?比风光无限的商董事长,网页里有?关杨君棠的词条就少了?许多?。
梁洗砚翻了?好几页,才?终于找到一条许许多?多?年前的老视频,点开去看时,居然是快要三十多?年前,北京某戏院纪念张派名家诞辰周年录制的特别版《状元媒》,在演员表里,居然有?杨君棠的名字。
画质粗糙,拍摄时的相机一直抖动。
梁洗砚呆了?一瞬,拖动进度条,他?对这出戏实在是太熟悉,以至于凭着手感来估计时长,就直接快进到柴郡主最著名的单人唱段“自?那日与六郎阵前相?见”。
大幕拉开,镜头晃动。
满头珠翠,口若含章的柴郡主款步而出,水袖挡着娇容,缓缓落下的一瞬间,梁洗砚好像看到了?另一个迟秋蕊,两张又娇又媚的容颜漂亮得如出一辙......
从视频退出来后,梁洗砚还在发呆,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总觉得不?对,他?试着把?迟秋蕊的名字和杨君棠放在一起搜索,可是竟然一个词条都没?有?,他?又搜了?两个人的师承和演艺经历,依然完全没?有?交集,他?们之间的演艺经历相?差了?快二十年。
甚至他?还得知,杨君棠从三十多?年前嫁给商世坤以后,就退出京剧圈,再也没?登过台,还有?不?少人猜测,大概是商家实在是不?能接受自?家夫人在外抛头露面,登台唱戏,所以干脆叫她隐居幕后,专心做富家太太。
浏览一圈过后,这段豪门婚姻已?经了?解的差不?多?,梁洗砚还是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他?咬着指甲,像是中了?邪似的,指尖发凉地在词条里同时输入了?商哲栋和迟秋蕊的名字。
点击搜索。
网页闪烁了?几秒,没?有?打?开。
在这几秒里,梁洗砚的表情是完全空白的,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几秒后,网页刷新成功,显示0条信息相?关。
梁洗砚盯着屏幕,过了?会儿,手机一扔,倒在躺椅上看着天。
疯了?吧,他?在想?什么玩意儿。
再痴,他?也不?能幻想?自?个儿天天跟迟秋蕊住一个屋檐底下,迟秋蕊给他?买早点,迟秋蕊陪他?欢度佳节,迟秋蕊跟他?表白说喜欢他?。
话说回来,商世坤那么个连自?家老婆都不?让登台唱戏的人,怎么可能能容许儿子商哲栋去接触京剧,还唱成男扮花旦的名角儿,那不?是自?己打?自?己家的脸。
梁洗砚重新拿起书,决定不?再想?这件事儿。
*
陵园中,郑新伟陪着商哲栋祭扫,已?经是第三年。
墓碑上,照片里的女人即使已?到中年,但是美貌却不?曾随岁月衰败半分,那双和商哲栋一模一样的美目了?无光彩,在镜头前,也感受不?到一点灵动和喜悦,只像一枝败落的残花。
商哲栋默默擦拭着照片,在花瓶里,插入一株颜色艳丽的牡丹。
“时间真快,一晃都第三年了?。”郑新伟说。
“嗯。”商哲栋应了?一身,从墓碑前起身。
“今年好,你想?开了?,愿意回北京了?,不?再一个人在外面和商董置气,我想?夫人也会放心的。”郑新伟说。
“郑叔,我回北京跟我父亲没?有?关系。”商哲栋淡淡纠正。
“行,就当是没?有?吧。”郑新伟叹了?口气,“但怎么说,我还是得劝你,小哲,你和商董始终是父子,你将来无论如何是要听他?的话继承他?的家业的,你不?能把?夫人的去世全都算在他?头上,父子两个到现在基本都不?交心不?说话,没?有?这样的道?理。”
“我必须算在他?身上。”商哲栋垂着眼睫,“没?有?他?追求‘完美’的威压和逼迫,我妈不?会郁郁寡欢,最后生?病去世。”
他?从来这样,不?会高声争论,却倔强得厉害。
郑新伟不?说话了?,沉默着叹息。
商哲栋静静地看着墓碑上的照片,轻声念起:“金井锁梧桐,长叹空随,一阵风,沙滩赴会十五年,雁过衡阳各一天,高堂老母难得见,怎不?叫人泪涟涟。”①
郑新伟不?懂这个,只知道?他?在念戏文给夫人听,却听不?懂是哪一折。
“这是?”他?问。
“四郎探母。”商哲栋伸手,在墓前的花蕊上轻轻一碰,“杨延辉困坐辽宫,更名木易十五载不?见其?母佘太君的念白。”
国庆佳节的前一日,所有?人都沉浸在假日的喜悦里,只有?商哲栋和郑新伟两个,沉默着,献上一束花,又在陵前默站许久后,才?伤感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