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至姚静檀面前,那人有些费力的翻身下马,而后才又有几声杂乱的疾蹄跟上来。

自他下马的那一刻姚静檀便看清了,来人并非是向鹿鸣,而是孟砚泓。

蒙蒙细雨打在她头顶的油纸伞上发出扰人的响声,她觉着正朝她靠近的人有些不对劲,眼神不对,脸色似也不对,脸色苍白的异常,湿发凌乱贴在额侧,身上的衣袍都已经湿透,正正贴在身上。

“你......”

姚静檀话还未讲出,便见孟砚泓已经来到了眼前,此时的他垂着眼皮怔望着她,手臂颤颤巍巍抬起,指尖儿才触碰到她的脸颊,便有一股浓郁的血腥气传来。

“你这是怎么了?”她目珠侧移,眼角睨了他正蹭在自己脸蛋上的指尖儿,话才问出口,便见孟砚泓整个身子就像坍塌了一般朝她倒来。

“哎哎!”为了架住他,姚静檀手里的油纸伞随之落地,她力量不足以将人整个接住,他整个身子朝下坠去,姚静檀也被他带的滑落下来。

身后几人忙跑过来将人扶起,一路送到朱色门中。

姚静檀自地上爬起来,衣裙已经湿了大半,她大步跟着迈入门中,见着出来接应的人乱成一团,已将孟砚泓架回了卧房中。

这会儿她正站在灯下,血腥气仍在她鼻尖萦绕不散,她下意识的抬起双手,只见染了满手的血色,她心头一惊,这血......

这血是孟砚泓身上的......

提了裙角入门来,卧房中站了许多人,她见过的,或是她没见过的。

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去看看情况,正值张进宝自床榻前挤出来,险些与姚静檀撞在一处,此时张进宝手里正拿着被血染的看不出本来颜色的纱带,刺的姚静檀眼珠子一疼。

“三姑娘......”张进宝红着眼唤了她一声。

“他这是怎么了?伤了?”姚静檀抬手虚指了前方。

“是伤了,伤的还不轻,”张进宝喉咙一哽,“三皇子他将你送出山海县后便带着人折返回李家,谁知在那里遇上一群蒙面人,三皇子带的人手不多,那群人下手又狠,三皇子他中了一刀......”

“我们护着三皇子自李府逃出来,简单的包扎了伤口后他便急着来玉台城......”

看着自己染了满手的血,再看张进宝手里的那一抹厚重的腥红,姚静檀终于明白他白日里为何说他若是死在山海县云云。

她眨巴了两下眼睛,给张进宝让出路来,“先好好给他看伤吧,我稍后再过来。”

“三姑娘!”张进宝上前一步,“小人斗胆说一句,若是三姑娘在,三皇子便能安心了。”

“现在人这么多,这么乱,我在这里插不上手,我还是......”

话音未落,便听绅毅像是见了救星似的在院中叫喊:“向先生回来了!”

向鹿鸣是这些人中唯一一个懂医术的,虽现在只知他日后会去大理寺,并未知晓其会担的职位,可众人皆已经以‘向先生’称呼他。

不多时,见着向鹿鸣一身湿气的奔入房中,第一眼便见着门口的姚静檀,身上的罗裙被血色沾染,脸上也有几抹,向鹿鸣脸色一白,“你怎么了?受伤了?”

“我没有,是孟砚泓伤了!”她抬手指向里处。

“向先生你回来就好了,你快来看看三皇子,他后背中了一刀,这会儿人已经晕死过去了!”顾不得许多,张进宝将人往床榻那头拉扯。

“你当真没事?”向鹿鸣一边被拉扯着,一边还对这边念念不舍。

“我当真没事!”她重重点头。

见她答的笃定,向鹿鸣将目光收回来到榻前,众人一见他便自行让了出路。这会儿床榻上的人趴着,气若游丝,隐隐可见背脊起浮,刀口不宽,却很深,肉已经翻了出来,正在后心处。

这受伤之处,就连向鹿鸣都倒吸一口凉气。

孟砚泓也不知身在何方,亦不知自己是醒着还是睡着。

他似听到许多人说话声,但说的什么他怎么也听不清楚。

雨中他满心欢喜的回来,他看见了姚静檀撑着伞朝他走来......

那一刻他万分欣喜,她是不是放心不下,她在门口等他等了许久了吧......

哪知,她一张嘴,叫的却是另外一个男人的名字。

她等的,不是他。

也正是那一个瞬间,一直支撑他的东西一下子就塌了。

“姚静檀......”后背的伤疼的厉害,孟砚泓闭着眼,却唤出了这个名字。

正在帮他清理伤口的向鹿名听的一清二楚,手指尖儿顿了片刻。

......

姚静檀回房换了衣裙又洗了脸,再回到孟砚泓的卧房门前时里头的闲杂人等都已经被清了出去,申毅守在门口,见了姚静檀微微颔首,给她让出路来。

她轻步上前,正瞧见向鹿鸣在盆架前洗手,手上的血迹已将盆中的水染的变了色。

他听见脚步声,便抬眼望去,正好和姚静檀的目光对在一处。

“你来了。”他低声道。

“他怎么样了?”姚静檀指了榻里的人问道。

“刀口不浅,好在未伤及要害,先前他们给他包扎的也算不错,可是自山海县奔波回来失血有些多,可能需要养上一阵子。”

听到此处,姚静檀也是松了一口气。

“向先生,你才回来还没歇下便给三皇子医伤,身上还湿着,我命人取了干净衣裳过来,您先换上,免得一会儿着凉了。”张进宝倒是体贴,这会儿已经命人捧了干净衣裳入门。

“也好,有劳了。”向鹿鸣擦干手上的水渍,便伸手去脱身上的外袍,哪知衣带才解,便有东西自怀中应声而落,正砸在他的脚面上。

姚静檀低头看去,正是他那本青竹皮的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