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话,四娘也写好了,忐忑的拿给苏氏瞧。

苏氏也就停下了话茬子,展开看。

这一看就皱眉。

"四娘,你与我说一说,怎的送李家是四匹洗面布,送刘家却是两匹缎子呢?"李家是四郎新妇李氏的娘家,家里不富裕,刘家是大伯母和二郎媳妇小刘氏的娘家,家里是酿酒的,比起李家来说要富裕些。但并没到可以把缎子时时做了衣裳穿出去的地步,甚至他们家里比起沈大伯家还差一些儿。

四娘有些忐忑:"二伯母您说了,要瞧家境,四嫂家里不如大伯母娘家好,故此我就给刘家送两匹缎子。"

苏氏循循善诱:"那你可曾瞧见你大伯母年年送节礼给娘家送的是缎子?"

"并不曾,大伯母也送的细棉布。"四娘说的这话,才意识到自己错了。

既大伯母这亲女儿亲妹妹都只是送了细棉布,想必刘家必定不到能做缎子衣裳穿出去的地步。是她想当然了。

苏氏道:"送礼虽说要看家境的对比,但并不能瞧着比较。你要看他家平日是甚么生活水平。不能想当然,他家比起李家富裕些,就拔高层次。明白了?"

四娘点头:"我明白了,二伯母。给刘家的礼,也应是跟李家一样,是四匹细棉布。"

苏氏又问道:"那么,你再细想想,刘家是酿酒的生计,咱们再送酒,该是不该?"

苏氏一说刘家是酿酒的,四娘一下子恍然大悟:"那就不该了。他家酿酒的,我们就不应当再送了酒。一个是他家本就有的,二是酒品不是他家买的,怕他家瞧着心里不快。二伯母,是我思虑不周了。"

刘家虽说也有姻亲关系,但他家隔得远,故而就连刘氏和小刘氏,也并不是时时都要从娘家去买酒的。

苏氏又点出四娘两个小问题,才点评:"大面上过得去,但思虑不太周全,还得多练练才好。四娘,你与三娘日后都是掌家的娘子,四时八节,人情往来像喝水一样频繁,要做到出彩不容易,但我只求你们不出错,也就是了。明日用过了早食,你们再来,我教你们筹备中秋家宴。"

因着大苏氏跟着二儿子过活,故此年年中秋和春节,大房和三房都聚集在沈荣仲这里来吃一顿夕食。

中秋家宴的筹备,霜降也曾帮着大姐或者母亲打过下手,但真的全程的筹备,苏氏还并没有完整的教过她。

"是,女儿/侄女知道了。"霜降同四娘齐声道。

"你们学了这些时辰,怕也累了,回去歇着罢,也把你们的针线做一做才是。"苏氏提醒道,"可别到了正日子上,拿不出礼来。"这话多是对着四娘说的,霜降会讨巧,手也快,基本没出现过纰漏。四娘性子懒散了些,苏氏才故意提醒一下。

第二日,朱氏果然就带着冬雨和李妈妈去挑了人。她说:"是李妈妈手底下的人,总要李妈妈自己看过了才作数。"

苏氏也就同意李妈妈跟着去了。

买了三个女使回来:最年长的是孙婆子,三十三岁了,原是大户人家做灶上活计的二厨,因着主家犯事下了狱,他们这些奴仆也跟着被发卖。

李妈妈瞧着她眼睛老实,没有野心,手上又都是老茧,觉得她是勤快能干的人,就选了她。

第二的是吴婆子,其实按理说她才二十五岁,若是平民,是能被叫做一声吴娘子的,但她成了奴,平民女眷用的娘子一词就不合适了,只好叫她婆子。她也是同孙婆子一个主家,不过她是从前浣衣房的人,两个没甚交情。厨下手艺一般,但她力气大,又勤快。也算是可取之处。

最年轻的叫做夏栀,今年十八岁,也是她们一个主家出来的,这夏栀从前是伺候主家小娘子的三等女使,虽说是伺候小娘子的,但因为只是三等女使,并不能近小娘子身前,故此她平日也需要做不少活计的。这个,是给许氏预备的。

再对许氏有敌意,但朱氏仍然是个聪明人。她自己有了女使,总不能叫后来的弟妹没有?就是她不提,她那总是为弟弟妹妹着想的夫君也是要提的,与其他说了叫她办,不如她自己办了,也好得一个贤惠的名头。

再说了朱氏当然没有那么好心,这个夏栀可不像冬雨,毁了容,不愿意嫁人,她是不算好看,可也能称一句清秀佳人。岁数是比五郎大了些,可并不是对许氏全无威胁。

若是许氏运气好,这夏栀是个忠心的,那自然大家都要夸她会挑人,怎么说也得吃许氏一个感激。

若是许氏运气不好,这夏栀有野心,那么许氏跟夏栀争起来,自然就没有空闲去与她争甚么管家权了。

总之,怎么说,她朱氏都是稳赚不赔的。

第78章

霜降瞧着这夏栀,十八岁了却还是个三等女使,按理来说,小娘子身边跟着的,三等女使不应当是这样大的年纪,她就好奇多问了一嘴:"你怎么都十八岁了,在你原主家小娘子那头还只是个三等?"

夏栀的主家姓张,犯的事儿说大不大,可说小也不小。李国公科举舞弊案子,大理寺审了出来,李夔是九皇子的人,这也是九皇子的授意,为着拉拢人才,积累资本夺嫡。

圣人和先帝两父子是马背上夺来的江山,如今这番文武兼备,蒸蒸日上的世道,不知费了两代皇帝多少心血,他永远也忘不了当年父皇和他是如何艰难的把满目疮痍的国家治理的文治武昌的,人才,对他来说是一个国家的大事,九皇子干的这件事,简直踩到了他的底线,圣人做事雷厉风行,眼里揉不得沙子,九皇子为着一己之私,串出这许多人命,又有多少寒门学子苦读付之虚无?圣人拍着桌子大怒,接着就把九皇子原先的郡王爵位削去,连着妻妾儿女圈禁在府里。一干犯事的,包括打下手的,帮着李夔联络的,打掩护的官员,削职的削职,抄家的抄家,最轻的也落了一个降职罚款的下场。

张家原是个六品的翰林庶吉士,翰林清贵,若不参合这档子事,到得下一场科举取士,他们就该放出去做乡试主考官,州府学政,怎么也是个正三从三品。

可他偏偏犯了糊涂,给九皇子李夔一干人打掩护,圣人亲口骂他:"你是做官的日子久了,早就忘了当年寒窗苦读的辛苦!只知道跟着那群酒囊饭袋中饱私囊!既如此,这官你也就不必做了!着废为庶人,发还原籍。"

既不能做官,又是圣人亲口说的酒囊饭袋,张大人不,现在应是说一句张官人了。他至少在圣人在位的这一代,是做不了官了。

他原就是宁远府的人,自然要回来,可他家刚交了一笔罚款说是他跟着九皇子违法所得。但天地良心,他只是给九皇子打了个掩护,求着接个善缘罢了,实际上落到荷包里的没有多少,可这笔五千两银子的钱是圣人发的旨意,他就是变卖家产也得拿。好在当官这些年,倒也有几分薄财。

交了银子,回了原籍,原先的一屋子几百的下人自然要裁。嫡出的小娘子身边都只留下两个女使,夏栀的主子是个庶出的,只能留下一个。她们这群自然就被卖掉了。

夏栀不能升等,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因为她嘴笨,又没有一技之长。

从前张府是清流官家,家里的小娘子身边,哪怕是庶出,也多的是挤破了脑袋想往上提的女使,就比如从前的一等女使,燕归和雀鸣。一个会管账,一个写的一手好字,四个二等,会刺绣的会煮茶的会做点心的会梳头的。哪个不是个中翘楚?只有她,除了一把子力气,会侍弄花草,旁的甚也不会,也不知道讨巧,往往辛辛苦苦培育出来的花,就叫上头的姐姐们争了功劳去,还得自己默默的把委屈往肚子里咽,怕得罪了上头的姐姐们,给她小鞋穿。

霜降听了,倒也觉得她可惜,安慰她:"不妨事,我未进门的五嫂嫂是个温和的,想必你们是很很处得来的。"

见霜降没有话要说了,李妈妈就把人都带走,去廊下给人做"岗前培训"去了。

桃花伸着脖子瞧,霜降打趣她:"怎么?你也想去瞧瞧?”

桃花不好意思的笑一笑:"是兰花,她虽说跟着李妈妈日子更久,是她的徒弟,可到底岁数小,我怕她压不住孙婆子吴婆子,倒受欺负。"

霜降笑道:"放心好了,再是强龙,也压不住地头蛇,兰花可是李妈妈的徒弟,李妈妈是内管家,这两个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地皮还没踩熟呢,翻不出甚风浪来。"

桃花一想,娘子说的有道理,她这颗心就放了下来。

"娘子"杏花进来了,屈膝行礼,"太太叫您和四娘子去前厅学功课。"

"好,我们立时就去。"霜降拉着睡得还迷瞪瞪的四娘,拿湿帕子给她沾了沾眼睛,冰凉凉的触感刺激的四娘一下子精神起来。

"精神些儿,马上要学东西了呢。"霜降把帕子递给桃花,拍一拍跟没骨头似的倚在她身上的四娘。

"好啦好啦,我醒啦。"四娘揉揉脸蛋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