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1 / 1)

所有耽误学习的事我都不做,连老师让我当学习委员我也辞了。每天大概只有五个小时的睡眠,有时候夜里困倦的不行,我用凉水洗把脸接着看书,感觉自己就差头悬梁,锥刺骨了,有时候桢南催我去休息,我会睁着红肿的眼睛对他笑笑,“不是你经常说的嘛?闲时吃紧,忙时悠闲嘛”

他蹙着眉凝望着我,只好对着我叹气,然后在一些生活细节上更加关照我,比如一日两餐他都包了,每天变着花样的菜肴,不是丰富的维生素就是高能量的蛋白质

我所有的脏衣服和被褥,也是他统一安排洗涤,我睡着了他依然会抱着送我回房,小休时他会帮我盖薄毯,下雨时他会给我送伞,另外每天开车顺路接送我上学。

我都有些唾弃自己了,我一面享受着他的温暖,一面不冷不热地保持着和他的距离,他一如既往地如春风化露一般接受着我的疏远。

他对于我,就象天上悬挂的那一纶明月,我曾经幻想自己就是月亮里的那棵桂花树,可以长久依偎在一起。

可惜,那层幻想现如今已经彻底地破裂,

我们之间的距离,不是月亮和桂花树的距离,应该是天与地的距离吧?

我每天按时放学,安静地吃饭,用功地读书,就象一部机器,每天机械地重复着相同的步骤。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眼前书,日子一天天流水一样地过去,我的成绩开始突飞猛进,第一学期结束,我仍然是全班第一,年级第二。

考试结束后,我小病了一场,高烧不退,喉咙发炎,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去医院打点滴,桢南正是上班的时候,穿着白大褂坐在一旁陪我,整个人俊逸清爽,神采飘然。

他笑着抚摩我发烫的额,“小熙,你一直这样拼命可不行啊!要学会调节学习节奏,有张有弛才会学得更好啊!”

我稍稍向后畏缩了一下,巧妙地避开他的手,他现在任何的动作,在我眼里都是同情的成分。

桢南的眼里一黯,修长的手垂了下来,他似乎没介意地仍然淡然的笑,“生命,不可浓艳,也不可太枯寂,否则对自己对他人都是种刻薄。有时间出去玩玩吧,不要太封闭自己。”

我咬着嘴唇,心里烦躁,默然不语,我要尽早考上大学,彻底地告别你,不再成为你的负担,才是对你的不刻薄,是吗?

“学习也一样!应该循序渐进!不可拔苗助长!总之我不希望你太累,有时侯忙着赶路会看不到路边的风景。适当放松一下不错的!”他继续说,顺手调了调我输液的调节器,“这个是头狍,有点疼,慢一些!”

他虽然站在人群里,却有些遗世独立的风采,风雅隽秀,那些俊俏的小护士们路过时小脸红仆仆的,都拿眼瞟他,我缓缓垂下头,心跳如鼓,却苦涩万分,终于不再去看他。

生了一场病,天天喝着清粥,鱼汤,淡而寡味。这天感觉稍好一些,

精神比较好,心情去菜场买了一些菜,于是打电话给桃子,这学期太紧张,我好久没去紫魅了,也没跟桃子她们见面了,电话打到桃子家,电话里却乱烘烘的,有哭泣声。

伤逝

我去桃子家的时候,已经是头七了。听说横死的人不能进家里,我连桃子最后一面也没见上。

“生时丽如夏花,死时美如秋叶,”这曾经是妈妈最喜欢的一句诗,却一再如魔魅一般出现在我的生活里。

我后悔万分,因为学习紧张没有更多地关心桃子,也懊恼上次看到了危险却没有劝阻她。

桃子家里乱哄哄的,到处都是人.陶妈妈的眼睛红肿不堪,平时一向威严有度的陶叔叔,头发几乎全白了,苍老不已。我颤抖着握着他们的手,几乎说不出话来,只是不停地流泪,我几乎不能相信,那个我生命中最重要的朋友-那只苯苯的黑狐狸,已经抛弃我,走了。

听说是桃子骑着摩托车带着韩皓学飙车兜风,结果在一条僻静的小路上冲过栏杆,翻进河里,因为惯性桃子被摔出很远,当场溺死,而韩皓学被附近下班的工人发现了送进医院急救留下了一条小命。

我陪着陶妈妈烧了一些衣物和纸钱给桃子,过了一会,韩皓学和韩皓哲兄弟俩也一起来了,韩皓学一扫玩世不恭的痞子样,普通衬衫和磨蓝牛仔裤,穿着没有平时那样花俏,与他中学生的身份相符,韩皓哲则一脸深沉庄重,黑色的手工西服衬的高大轩宇的他更加肃穆闲雅。

韩皓学一来就扑通一声在灵前跪下了,连续默默地磕了几个响头.照片上桃子笑嫣如花,灿烂无比。

曾经,她是我黑暗岁月里的那一抹灿烂阳光。苦涩生活里的那一抹小小甜蜜,可如今她就突然象一阵风从我生活里彻底消逝,除了那些快乐的回忆,几乎什么都没留下。

我不忍再看,匆匆穿过人群,转身欲离开,陶妈妈却过来一把抓住我的手,她眼睛通红,手上力道很大,“跟我来!我们需要真相!”她小声而坚定地望着我,面带乞求,我不忍心拒绝,谁能拒绝得了一个伤心的母亲!

她领着我穿过走廊,推开书房的门,飘舞的白色窗帘前,陶叔叔,韩皓哲和韩皓学一起回头看我。

“说吧!小熙!“陶妈妈显得有些急噪,她眼睛里有一种执著的疯狂,“11月2号这天,陶子是住你家的吗?。”

我转脸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陶叔叔的脸灰败哀伤,韩皓哲的眼睛凝重沉着,韩皓学则是伤心懊悔,又胆怯防备很复杂的表情。

“是的,那几天我一直在考试,她没在我家,不过她告诉我在皓学那里。”

在桃子的面子和诚实面前,我选择了诚实,因为我觉得那是一种尊重死者的态度。现在桃子的家人需要这个态度以换取韩家的一些表示,而我认为韩家应该付出他们的愧疚和诚恳,给陶家一个说法和交代。

我的一句话砸破了暂时的平静。陶妈妈愤怒地看着韩氏兄弟,鼻子里冷哼一声,“果然!皓学!你瞒得我好啊?如果不是小熙,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桃子和你的真正关系!”

“陶妈妈,我从来没有瞒过您,也没有否认过我和桃子是恋爱关系!天地良心,我喜欢桃子,她也喜欢我!”韩皓学垂着头一副认罪的摸样,

“可是现在她死了!,你还活着!那么那天也真的是桃子带你不是你带桃子吗?”陶妈妈厉声说道,声线徒然尖锐。

“那天的确是她带着我飙车,不过我还是有很大的责任,我纵容她!没有及时阻止!”

韩皓哲咳嗽了一声,态度无比诚恳,“陶爸陶妈,对桃子的事情,我们全家都很悲痛,,如果现在让皓学去死能换来桃子的命,我想皓学也是愿意的。可是人死不能复生,二老一定要节哀,注意身体,要是二老再出现什么问题,我们罪过就更大了,两位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提,我们尽最大能力补偿!只盼二位平静下来。。。。。。。”

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一个外人留在这里好象不太合适,于是我起身告辞,可怜的桃子,生命比烟花还绚烂短暂,家人又如此对她,她在那边,一定很寂寞吧?

临走前,又烧了三柱香,希望外婆,妈妈能替我照看一下桃子这个新魂,能让她在那个世上好过一些。然后我逃也似地离开了。其实我有些不明白了,本来我想替桃子讨来一个身份或者说法,但是现在好象陶家需要的更多实在的物质赔偿,他们要了解这些真相并不完全是为了桃子的公道,而是为了增加一些谈判的筹码,心理上我是有些别扭的,难道真的有比桃子的命更重要的东西吗?

回到家里,人还是有些昏沉,桢南还没回来,于是我去房里又睡了一会,再醒来,已经是灯火阑珊。桢南已经把晚饭烧好了,连声喊我起来吃饭。我突然觉得心里软弱无力,长期坚持的信念开始崩溃,如果桃子换做了是桢南和我,我是不是还象这样天天矜持着和自己的心做斗争,患得患失,付出一分就要得到一分?我生命中重要的人一个个从我身边消失,生活是那样地沉重,又是让人那样地无力渺小!

我这样让真心关爱我的桢南伤心难过是不是就是对的?是不是我认为的幸福对他来说也是幸福?

我伸手从背后紧紧地楼住桢南的腰,脸贴在他的背上,开始絮絮叨叨和他说着桃子的事请,泪水不停地流下来,把他整个衬衫的后背都打湿了。

“人生有很多不得已和不如意,我们只能勇敢地面对它,消化它,才能活下去!小熙,你不是喜欢看书吗?书架上的金刚经好象你也翻过,“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才是金刚经里面的精髓。人生如梦,梦如人生,一切都是短暂虚空的所以要珍惜眼前和现在的!”桢南柔和平静的声音,象天籁一般暂时抚慰了我的悲痛和精神上的困绕。

心结(修)

因为桃子的事情那个冬天我过得更加灰暗。我把头发留长了,已经过肩膀了,记得桃子以前说过喜欢我是女孩子的小样子,可惜她一直没看到。

很多年后,我分析了一下我为什么那么喜欢桃子,那么在意和她的友谊,是的,苯苯的黑狐狸,桃子不聪明,但是她向来有自己的想法,虽然那想法不一定正确,因为她智商不高,但遇到事情敢担当,那是勇气,也正是我走进顾家以后慢慢消失的一些闪光的东西。我低调,小心谨慎,我就象一只猫小心地藏起了自己锋利的爪子,一朵玫瑰小心地藏起了自己尖锐的刺。生怕做错事情,生怕别人不喜欢,不去接近别人也不允许别人的接近,我越在乎顾桢南,就越失去自己。我就象仰望着一座高峰一样仰望着他,处处迎合着他的喜好,甚至早已经自觉地把他的一部分思想当成了自己的思想,不过和他在一起,心里一直是非常妥定有安全感的,而且非常幸福,但是只有和桃子一起我肆意地做着真实的自己,袒露着自己真实的想法。

怎么说呢?桢南是个很大的光明,而我有一部分是属于黑暗的,虽然我拼命地接近光明,但是偶尔我也需要释放一下黑暗的因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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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前有天晚上回家的路上,我遇到了韩皓哲,已是二月的寒冷天气,他穿着一件麂皮反绒的灰绿色皮衣,懒洋洋地依在车门旁,手里夹着一根已经燃了一半的烟蒂,他斜睨着我,微微一笑,“去喝一杯?”他笑容浅淡,英俊眩目,但眼神很冷,似乎暗含着一丝嘲讽,我却浑身一哆嗦,在他面前,我始终有些胆怯,有种无法遁形的感觉。

就象一只偷食的老鼠,遇到一只游戏人间的猫,你在想什么,你要做什么他都一目了然,他也不想一下子玩死你或者让你显形,他的乐趣在于追捕时的快乐。蒙特梭利有过一句话,对人的惩罚有两种,一种是剥夺他内心的东西,还有一个是人格的尊严。我知道我的内心实际上很强悍,上次因为在桃子家的多嘴,令他大概损失不少,只是不知道他的报复会实行哪一种,骨子里,他和我是同一类人-人类里比较自我比较恣意任性的品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