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在溪看着亮着光的台子,人影攒动着,把他与大哥之间的黑影拉得更远了。

所有的注视,所有的灯光都聚集在严怀山身上,他身上的西装微微闪着光,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严在溪不合时宜也不由自主地想到十四岁时他对着严怀山许下的愿望,又想到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直至今日吹灭蜡烛前许下的默望。

哥哥,希望你的愿望全部都会实现。

严怀山缓步踏上蛋糕前摆着的移动台阶,西服边缘随着动作稍稍抖动。

他握刀的动作没有丝毫的犹豫或迟疑,目光冷漠且坚定,面颊的曲线流动下去,贯穿身体修长的线条。

铁刀粗糙的锯齿靠上寿桃顶端,绵滑的奶油顷刻陷落下一个清晰的刀口。

严在溪一侧的脸颊上放着小孩热且湿的手掌,但他的心被戳了个洞,有很多的风灌进来,吹得他冷飕飕的。

他突然很想问严怀山一个问题

哥,你的愿望真的已经实现了吗?

“咚!”

宴会厅的大门被蓦地推开,严在溪离大门很近,他先一步转头看过去。

还没有很多人注意的时候,一个女人歇斯底里地发出叫喊:“严左行!你不是人!我给你生了个儿子!”

第42章

最外层的人群先安静下来,齐齐注视着她走进。

严左行正得意地目睹长子切下寿桃的背影,完全没有察觉到异样。

文铃牵着胡乱摇着裙摆的小女儿,正俯身跟她讲话,余光突然瞥见前方让开的人群,她温和笑着的面颊渐渐冷了下去。

女人脸色惨白,头发也乱蓬篷的,身上还穿着医院里蓝白的病服,胸前挂着婴儿背带,怀里的婴儿被裹得很严实,能看到未被包裹进襁褓的粉红皮肤。

握着刀的严怀山静了静,动作停下来,仰头看他的人也跟着愣了一下,顺着严怀山垂下来的视线看过去。

女人走得离他们足够近的时候,全场的注意都挪到了她身上。

严左行察觉到不对,先是狐疑地看了下身旁的妻子。妻子正目不转睛地望着某个地方,泪珠在眼眶里打转。

他古怪地看过去,脸上的笑容慢慢散去。

女人的眼眶很红,有种不自然的消瘦,她哽咽着看着严左行的方向,流下眼泪:“我给你生了儿子……”

“不可能!”严左行当即紧紧皱起眉心,他怛然失色地看着父亲的方向,冷声重复道:“绝对不可能。”

大厅内霎时静得可怕,几百双眼睛来回打量着女人与严左行之间,看到她怀里的孩子,又看向文铃手上牵着的女儿。

有一道脚步声更沉稳地响起,严怀山走下台阶,把刀放到一旁侍从手上的托盘的里。

头顶明亮的白纸灯光苍白地垂落下来,把空气里的紧张与沉寂紧紧粘在了一起。他缓步走向抱着孩子的女人,在她面前停下脚步,开口前又朝远处望了一眼。

两人的视线碰到一起。

抱着小孩的严在溪心头一震,他下意识看向左右的人,试图从他们脸上找到严怀山那一抹短暂微笑的痕迹。

但好像并没有人察觉到严怀山温柔地笑了一下,所有人的神情都紧绷着,只有眼里流出幸灾乐祸的光出卖了主人。

老爷子拄着拐杖脸上仍旧是笑呵呵的,他要往前走,严左行急忙上去搀扶却被父亲推开,他后面一点站着的大哥冷冷哼笑一下,在老爷子迈出脚步前扶上去。

这次老爷子没有拒绝。

在父亲面前,铁石心肠的严左行难得慌了神,他急于向父亲证明:“爸,真的不是我的!我都没见过她”

“闭嘴!”老爷子的声音很浑,怒斥出声,像是水波碰撞在古瓮间发出沉闷的响。

严左行脸色沉得快要入土,他死死抿住嘴唇盯着面前陌生的女人。

老爷子走到女人面前,女人抱紧孩子有些发憷地往后退了半步。或许是察觉到母亲身上散发出紧张的气息,襁褓里的婴孩蠕动了下粉红的嘴唇,流着口水张开嘴哭嚎起来。

宴会厅被这道稚童哭嚎的声音充斥,原先寂静的人群才三三两两窃语起来。

老爷子随即慈祥地笑起来,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在孩子嫩红的脸颊上碰了两下,与方才发怒的样子判若两人。

“我……”女人咬了下干涩的嘴唇,战战兢兢地从口袋掏出一张叠起来的纸,她咽了口唾沫,才对着老爷子小声说:“我有亲子鉴定……”

老爷子慈眉善目地让她不要害怕,从女人手上接过亲子鉴定完全抖开。台下的人看不到纸上的结果,只能看着他脸上的表情。

不过老爷子笑容依旧,让人看不出一丝其余的情绪。

严左行心神难宁,他几步从大哥身后跨过来,看了眼父亲手上的纸,瞬间面如铁色。

“爸,”他甚至顾不上维持外人面前的体面,本能地扶住父亲的手臂下意识讨好:“爸,真的不是我的。”

“呀呀。”

文铃牵着小女儿走过来,木然地看着公公,又看了看丈夫,她手里牵着的幼女还一脸懵懂地在捏自己公主裙蓬起的裙摆,她即将独掌大权的长子因意外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养在她膝下的二女儿还在台下与丈夫惊愕地对视,她缓缓地将视线放远,扫视交头接耳的人群,目光短暂地停留在次子同样诧异的脸上,次子怀里抱着的是她亲生儿子的小孩,只比她的女儿晚了三个月出生。

“我认得她。”文铃突然出声,她的声音并不刺耳,温婉地转头和舌桥不下的丈夫对上视线:“是家里之前的女佣,我亲自辞退的。”

老爷子脸上的褶皱少了些,笑容淡了,侧过脸和儿媳对视。

文铃一字一句地对他说:“因为我看到她从我丈夫的休息室出来。”

她的用词已经在尽量克制,没有把话说得太直白,但其中的意思又太过赤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