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到了阿著的反应,可谈镜合没办法开口“哄”他。太阳穴又突突突跳起来,谈镜合抬手按住,心里的茫然不断冒出来。
自己不是喜欢莱希特先生吗?阿著不就是个替代品吗?当时要阿著同意做这“夜间的事”,不正是因为他长得像莱希特先生吗?
如果阿著不再是“替代品”,而是“身边人”,那自己现在在干什么呢?
谈镜合觉得自己的脑子混乱得很,他低着头,自顾自地梳理头绪。
“少”等了一会儿,阿著极轻地开口。
“别叫我少爷。”谈镜合忽然站起了身。
阿著敛眉点头。
“你。”谈镜合咽了口口水,抬眸看着阿著,“你刚刚跟我说,你不想当我的佣人,是吧?”
“是。”到这个问题上,阿著又表现出了坚定。
“但你记不记得我一开始跟你说过什么。”谈镜合皱紧眉,“我……我心里有人。”
阿著的神色忽然有些奇怪。他很快垂下头,似是黯然神伤。
深呼一口气,谈镜合发现体内又出现那种难以抑制的感觉。但他咬着牙,非要把事情跟阿著说清楚:“他对我很重要。我说过,萨克斯代表着我某段特殊的回忆,就是跟他的。我一直在找他,我要你当小厮,也是因为你长得像他。”
阿著的睫毛微微颤动,他掀起眼帘,声音古怪。“所以你刚刚拼命躲我,因为他是你心里的朱砂痣,你的全部都要保留给他,故而不能接受我这个替代品,是吧?”
“不是!”谈镜合有些烦躁,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我如果就是把你当做一个替代品,我大可以直接要了你。”谈镜合胸口起伏,“但现在和最开始不一样了,你、你对我来说不一样了。”
说着,谈镜合别过了脸。
“你跟我说,不想再把我当做少爷了。我明白告诉你吧,到今天,我也不想阿著就是一个佣人。”
“那我到底是你的什么呢?”
阿著急切地抬起眼,有些焦虑,有些渴望。
谈镜合望着他,这时候他的眼睛里只有一个人的身影。长得着实丑,可人也着实温柔。温柔又不软弱,默默坚持着自己的想法,不愿意只做服侍谈镜合的佣人。
这便是阿著,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阿著,不甘于只做佣人的阿著。
谈镜合的身体蓦然涌动起一阵暖流,像是春日里冲破寒冰的第一道江河,像是食物被咬碎喷出的第一道汁液,像是人第一次为幸福落的泪水。
谈镜合在这瞬间恍然大悟,他终于知道阿著对自己来说究竟是什么。
快步朝前奔去,谈镜合跳起来扑到阿著身上,点脚紧紧环住阿著的脖子。阿著向后震了震,迅速抬手接住谈镜合。他看着屋内被月光浸润的陈设,听见谈镜合清透的声音:
“阿著,做我的钢琴。”
接下来由非著名钢琴家谈镜合为大家演奏,曲目是阿希尔-克洛德·德彪西于本世纪初所做的钢琴曲,《月光》。
谈镜合的手指轻轻抚摸上第一个琴键,月光从他洁白的指尖倾泄而下。他低着头,专注地按下琴键,接连不断的月光流淌,流向他的手背,手臂,面庞。
阿著看着月光,月光洁白而明亮。他伸出手,试探地穿过光线,手指被月光温柔地缠上。
谈镜合抬起手臂,轻轻地敲下琴键,让琴音谱写万籁俱静的篇章。月光曼妙起舞,像轻柔的吻,吻过谈镜合的皮肤,吻上谈镜合的心脏。
阿著低下头,看月光走着猫步,沿谈镜合的脊柱往下移动。月光一片清透的白。
谈镜合微微抬起头,他弹琴的手指渐渐加快速度,月光牵着裙摆行礼,开始第一支舞。
起舞,月光身姿曼妙,绷紧的脚尖在琴键上旋转飞扬。谈镜合闭上眼,头靠在身后阿著的肩膀,他好像能闻见月夜的梅香,动人的味道。幽香阵阵,愈发浓郁,谈镜合喟叹一声,十指也弹奏得越来越快。
琴音上上下下,起起落落。谈镜合高高地昂着头,沉浸在流畅的演奏中。终于,曲子演奏到了最激动人心的段落。风带着花影打转,钢琴携着月色胡来,月光的裙摆飞旋成花朵般的圆弧,长方形的舞台落下金光闪闪的亮片,亮片四处打圈。
琴音太快,月光太白,钢琴承受不住,湿润的月光向钢琴边缘汩汩流淌,淌下充盈的温柔来。
谈镜合的下颚绷紧,黏着湿湿的汗。琴音稍息,他的手也渐渐慢下来,月光左右摇曳,提起裙摆,弯腰致谢。谈镜合稍稍睁开眼,阿著把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他们一起看着黑白分明的琴键。
琴键上,月光重新融化成一弯动人心弦的水,滴答落在谈镜合赤着的脚面,脚趾,脚尖,最后沿着书房的地面,悄悄流走了。
谈镜合按下最后一键,一曲终了,他微微叹息,手指轻轻覆上琴键。阿著用自己的手覆盖住谈镜合的手指,在谈镜合的脖颈落下一吻。
谈镜合仰起头,靠着阿著的肩膀,嘴角是无奈的笑意。
好吧,那就承认吧,相较于黄昏中的萨克斯,谈镜合更爱月夜下的钢琴。
……
次日早晨,天光大亮。
谈镜合头疼欲裂,浑身酸疼,还口干舌燥。他不开心极了,想在床上滚滚,没能如愿以偿。因为身边还躺了一个人,八爪鱼似的抱着自己。
“起来!”
谈镜合迷迷瞪瞪地推人。
“少爷?”
阿著动了动。
“别叫少爷!”
阿著顿了一下,然后慢慢地睁开眼。他看着谈镜合,神色有些呆傻,最后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登时闹了个脸红。
“你你干嘛,我还没脸红呢。”谈镜合从阿著怀中挣出来,卷着被子翻了一个身。阿著没被子了,赤裸在外头,赶忙转身去抱谈镜合。
“那我叫你什么呢?”阿著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