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彤暗暗瞧着谈镜合,见他自然地拿起面前的小零食,秦升主动转头跟他说着话。明明大家都在同一间包厢里,他们这几人却像是在另个世界。
今夜到这里,小彤本想试着能否结识一些贵人。看到这番景象,他心里倏忽去了妄想。
“你把柳先生也带来了。”谈镜合从前头的盘子里捡了颗炸果子,“显示主权吗?”他主动提起柳菅。
“他在家里待得无聊,就一起来玩玩。反正带出来放在身边我也放心。”仿佛刚刚主动要握手只是朋友间的亲昵,秦升面色自然,还抬手在柳菅的头上摸了一把。柳菅一头乌黑的长发,像瓷娃娃似的安静坐着,手里捧着一只香蕉。
“你不会真的爱上他了?”谈镜合的肩膀微微放松下来,他咬了一口炸果子,偏头看向柳菅。柳菅感受到视线,冲谈镜合微微一笑。
“谈不上。”秦升淡淡地说,“你呢?近日有喜欢的麽?”
谈镜合歪头笑了笑,牙齿整齐好看。他说:“谈、不、上。”
秦升瞧了一眼谈镜合的脸,也不禁笑了。
吃了炸果子,谈镜合又在果盘里拿了只香蕉。秦升余光注意着他的动作,过了一会儿又收回心思,看着楼下的戏。
“圆圆,你坐下就吃,还只和升哥说话。”谈镜合边上的嬴渚寻了空隙,故意埋怨道。谈镜合的名字谈圆叫着特别可乐,亲近的友人老唤他圆圆。
“我儿子都快三岁了,你怎么还唤我圆圆。”谈镜合瞟了嬴渚一眼。
“那我亲都结了呢,每天有太太亲热,但也不过二十嘛。”嬴渚不服,“诶,刚刚你俩说什么喜欢什么爱的?”
谈镜合咽下香蕉肉,银玲般笑了一声,“噢!你家升哥对那柳先生很喜欢,也八卦地问我有没有中意者。”
嬴渚伸手想去拿香蕉吃,听见这话,不可置信地抬头看了秦升一眼。秦升正和柳菅说话,柳菅却瞄着桌上的香蕉,刚刚他手里的香蕉一会儿就吃没了。嬴渚楞呼呼地转回头,桌上的香蕉只剩下一根了。
“你吃吧。”嬴渚把香蕉递到柳菅跟前,柳菅犹豫了一下。这犹豫的一瞬,边上秦升直接抬手接下香蕉,亲自给柳菅剥了。
“看吧,阿渚,你升哥可疼柳先生了。”谈镜合拿手肘捅了嬴渚一下,由衷地说。边上却没人敢应和。
嬴渚瞪大眼睛,怪异地看向周围人。那边的蒋芙偏头打量了一会儿秦升与谈镜合,觉得有趣。他本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压下了话茬。
底下的戏终于进入了高潮,谈镜合耐着性子看了一会儿,大意听出来这是那薛平贵与王宝钏。只是不晓得这是哪一折哪一场,看得云里雾里。谈镜合自己咕哝了一声:“唱到哪儿了?”
“薛平贵去找发妻王宝钏,代战连赶三关去追。”秦升说。
屋子里本来热热闹闹地笑着吵着,登时安静了一瞬。谈镜合莫名其妙地环视一周,迟疑地说:“哦,《赶三关》啊。”
坐在对面的江煜这会儿又第一个笑起来:“二妻夺一夫,蛮好。”
说完,江煜眼珠子乱转,左右打量了一下谈镜合与柳菅。谈镜合缓缓眯起眼,回看他。
江煜身边陪着的男孩儿忽地皱了皱眉,下意识揪了揪主子的衣服。谈镜合注意到男孩儿的动作,目光跟过去打量,男孩却忽然垂下了头。
边上的秦升听出江煜话里的意味,沉着脸压下眼睑,但却没立刻说话。他瞟了谈镜合一眼,似是等着谈镜合的反应。
谈镜合的视线在江煜那里磨了一会儿,直把人看得心里忐忑,谈镜合才眨巴着眼满脸天真地说:“两个妻子就算好?对本少爷来说,十个都不够呢!”
包厢里便哄堂大笑,一时间又满了乐活的气息。
秦升也跟着笑,只是皮笑肉不笑,瞅着很渗人。他低头看了一会儿戏,又偏头与柳菅说话。
瞧见秦升的脸色,嬴渚猛喝了一杯酒,拉过谈镜合的手,又快又急又小声地说:“你那个私奔的少奶奶,还有消息吗?”
“全无。”谈镜合撇了撇嘴,“不过我也没打听。近年文化革新真是愈发厉害了,不少小姐太太都开始要一生一世一双人。我看这纯粹是无稽之谈。”
“反正您先娶一个太太再说呗。”嬴渚又呷了一口酒。
谈镜合嗤笑一声,白净的手指捻了一颗圆润的青葡萄到嘴里,“阿渚,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一直都喜欢男孩,并且现今有个魂牵梦萦的心上人。除非放弃找他,不然我才不会再娶正妻。”
“若是找到他了,你要同他做契兄弟吗?”嬴渚问。
“看他愿不愿意了。”谈镜合喝了点薄酒,脸颊就红了。他娇俏地笑起来。
又没过多久,外头有人姗姗来迟,看大家的反应,这似乎是最后一位贵客。
“阿圆,之前跟你说的那个大才子段刻,蒋芙帮你约来了。”
秦升刚说完,那门就轰得被人推开了。
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一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像风一样快步走了进来,他估计很渴似的,直接抄起桌上的酒壶,仰头就灌了下去。
“哈!”那人舒爽地拿袖子一擦嘴,在惊愕的贵公子面前朗笑一声,“本人段刻,来迟了!”
谈镜合手里拿着吃了一半的和果子,有些惊愕地看着来人,心底原先对于“风流才子”的想象在此刻粉碎清零。
蒋芙是邀请段刻的人,他站起身引着段刻坐下,然后对大家说:“段先生从篱笆城邦回来不久,多少人邀他出来聚聚,他都避而不见呢。”
“段先生是大才子,自然要舍得那些没必要见面的人。”有人刻意说了一句,叫人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是了,段刻先生不是丢了篱笆城邦的洋人,跑回国见父老乡亲了嘛。”秦升淡淡接话。
段刻低头勾起一抹笑,坐下来之后继续喝酒,对周围的暗枪来回视若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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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篱笆城邦最近可热闹。”著名银行家的弟弟李少爷说着,“全球乱战终于结束,战胜国都前去参与战后协约会议,也不知道咱们派过去的外交官能力如何。希望能够赶出洋人,废除租界!公理终究会战胜强权!”
“外交官的能力当然是有的。”巡警局副局的儿子,刘公子,怪声嗤笑道:“派过去的外交官可是2区鼎鼎有名的洛期,他那张嘴,比他弟弟洛归归不知道强了多少!”
听刘少爷这么说,蒋芙低头笑了一声,他问道:“刘公子既然夸赞洛期,怎么语气听起来甚是不满呢。”
“蒋少爷难不成不知道?”刘公子长得尖脸细眼,话语也刻薄尖辣,“洛期在篱笆和会上舌灿莲花又如何?列强才不把咱们平国当回事!什么‘废除租界’、‘退出军队’的要求都是咱们痴心妄想!北府随行的官员最会见风使舵,见列强态度戏谑,就赶忙叫洛期先下来了,说什么‘明日再议’。我呸!北府软弱,也就掐掐自己人的喉咙。”
“刘少,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嬴渚皱起眉,出言提醒这刘公子。
“谁说我乱说。”刘公子抬起眼,仔细看了秦升一会儿。“昨夜新闻馆闭馆,秦少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