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早晨,涟水镇工人运动的消息占据了各大新闻版面,连神龙不见尾的马路小报[2]都发布了相关消息。学生、社团创办的报纸更是激昂赞赏,致使本要告一段落的学生运动瞬间复燃,还连带起了11区城市的工人运动。
学工两界一同呼喊,要求“拒绝签字”“捍卫主权”。
11区外交司急电篱笆和会代表团,本来都已经穿戴好西服的各代表,召开紧急会议,决定谎称签字代表高烧不止,卧床不起,要推迟参加签署仪式。
篱笆和会负责人前来询问平国其它代表,这“高烧”竟如此之厉害,平国代表问一个烧一个,全都卧床不起,难以参会。
其它国家的代表团心中有数,也不发难,只将签字仪式推迟两天。
消息传回国内,学生工人集体欢呼,开始更大规模的抗议游行,势必要逼平国代表团“卧床不起”直到被横着送上回国的飞机。
镜界新闻馆二楼,谈镜合站在窗边看着外头,听见一阵越来越响的号呼声。他仔细听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
阿著很快拿了湿毛巾进来,还拿了一个果盘。他低头擦着美人榻,对谈镜合说:“是学工运动。”
谈镜合满脸稀奇,他从盘子里拿了个小橘子,“他们能够在租界内游行抗议吗?之前可没人敢闯啊。”
“我也不清楚,反正现在的情况是他们进来了。”
擦了一遍美人榻,阿著无意瞥见谈镜合手里的动作。
谈镜合不会剥橘子,只会用指甲抠。阿著见他的指缝里满是黄色果汁,无奈摇头,用边上帕子擦干净自己的手,然后从果盘里拿了个新橘子。
阿著的手指一掐橘子正中心,轻快撕开橘子皮,不一会儿,橘子皮像朵花似的落在他手心。
谈镜合看看自己手里破破烂烂的小橘子,再看看阿著完整干净的橘子,登时羡慕极了。
阿著把剥好的橘子递到谈镜合跟前,淡笑说:“一换一。”
“好,好!”
谈镜合忙接过橘子,要把自己那破橘子递出去时又有些犹豫。阿著直接伸手夺过破橘子,三两下也剥好了。谈镜合这才放下心,撕了两扇形状惹人爱的橘子,一扇递到阿著唇边,一扇自己吃了。
橘子一丝冰凉,一丝甜。
两人在楼上腻歪完毕走下楼时,小菱早就收了泪水,拿了条长凳坐在门口看热闹。
谈镜合还没走到前面,小姑娘就赶忙回头,说:“少爷,游行队伍来新闻街了!”
“你当是成亲的队伍吗?坐这里看。”
谈镜合踩上门槛,望了一眼街道。新闻街不算宽阔,但意义特殊,学生工人在租界的反抗运动正经过此处。
只是新闻街实在车马行人多,那队伍进来之后,犹如毛虫在地上爬,慢吞吞地往里走。偏生那领头的一个学生拿着大喇叭嘶吼,他喊了七八九句,也不知道迈步有没有超过一二三米。
那队伍现在正在洛神报社门口,《日不落新闻》是重要的权威报纸,几个聪明的学生和工人就对着洛神报社狂喊起来,口号也机灵地改了改。
“男儿有血当挥洒,冷眼旁观是懦夫!”“懦夫”
“今天日不落,明天平国送给大帝国!”“国贼”
洛神报社也有血性,被明暗骂了几句,有人怒火朝天直冲出来,后头立刻有人把他拉回。倒是门口游行的人激动起来,以为抗议游行又得到了成果,口号越喊越响。
谈镜合远远看了一会儿,心中感慨万千,手插兜走回镜界大堂。倒是阿著,不知何时也来到门口,看得认真。
谈镜合本想叫阿著一起去编辑部,阿著却突然往外走了几步,一边看着远处,一边对谈镜合说:“少爷,那人是谁?”
谈镜合往外走了几步,眯眼看向洛神报社。看清楚是谁之后,谈镜合一把拉过阿著的手。
小菱张大了嘴,眼见少爷拽着阿著跑向洛神报社。光天化日,成何体统!小菱笑着责备一声。
匆匆跑到洛神报社附近,谈镜合一边喘着气,一边注视着抗议人群。
四周抗议的学工本是排着队伍,见有洛神报社有人跑出来,便纷纷挤上前,七嘴八舌地控诉着洛神报社,说他们不似国民新闻馆有担当,都不敢发表政论,是军阀的走狗。
在那关头,洛神报社里有个人儿走了出来,就是刚刚阿著指的那个。
此人一身华贵衣裳,手中执着孔雀羽扇,和四围格格不入。他走到最前头,盯着底下愤怒呼喊的学生和工人。皆面目狰狞,还挥动拳头,嘴中满是愤怒控诉。
他细细看过他们的神态,嘴角居然撩起淡淡笑容。
谈镜合来到洛神报社前的时候,那人还是一言不发,像看戏似的看着底下。直到后头员工匆匆拿来喇叭,递到这个人手边。
那人忽地举起喇叭,面目在一瞬间变得可怖。他大骂道:“真要愤怒就去当兵!来报社门口乱吠什么!”
话毕,此人用力将手中的孔雀羽扇砸向人群。
众人皆惊,谈镜合讪讪退后一步。
这人就是洛归归,2区贵胄,11区有名的神经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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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不落新闻》公告:洛神报社歇业一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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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礼拜七派小说:历史上有“礼拜六派小说”,即“鸳鸯蝴蝶派”。
[2]马路小报:民国初年常在上海出刊的某种报纸。往往没有新闻馆,只在出版前期开一间旅馆房间用作临时主笔房;靠剪报等方式胡乱应付一些文字,乱登广告。
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