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晟自然清楚单独更换吊灯会打破老宅的装潢设计,短时间内也不可能整体翻新,他觉得租个场地也不错。
然而林奕承拒绝了这个提议。林奕承想都没想,坚定地说:“不,就在老宅办。”
这是林奕承二十五年来第一次对林晟说“不”。他是个让父亲省心的孩子,哪怕在襁褓中也从未冲林晟哭闹过,不如说那段时间反而是林晟觉得和林奕承最血脉相连的时候。那么小的生命,在保姆温暖的怀抱里经常哭到脸蛋涨红,却每次都会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渐渐安静下来。他身上残留着血或风的味道,态度厌烦或冷淡,林奕承天生没有对危险的感知似的,绵软的小手总会抓住他的衣襟。下人们都说,小少爷不愧是少爷的孩子,和少爷真亲呢。林晟不以为然,他这么冷情的人有了一个软绵绵的儿子才是咄咄怪事。林奕承越长越软绵绵,不敢一个人睡觉、屁大点事就掉眼泪,连挽留他都只敢轻轻拽一下衣摆。林晟并不烦自己的儿子,这小孩怎样都好,他有能力养他一辈子。他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和林奕承相处。好在林奕承十二岁以后就慢慢能看懂他的脸色,没有让他为难太久。
林晟对林奕承的拒绝颇感惊讶,但他没说什么,毕竟林奕承是仪式的主角。但……也许是某段回忆让林晟心口有点胀痛,他突然很好奇林奕承在想什么。于是他问:“为什么?”
林奕承起身从下人手里接过茶盏,自然地绕着茶几走过半圈,挨着林晟重新在沙发上坐好。他左手抚上胸口,微微低下头,抿唇笑答:“这里有很多对我来说很珍贵的回忆。”
于是交接仪式的地点还是老宅,且仪式由林奕承亲自操办,林晟则担任了新任教父的造型师。
仪式当天。
偌大的衣帽间里,林奕承脱掉宽松的套头卫衣,露出精壮的上身。
他脱衣服习惯从下往上,卫衣一脱,全身上下就只剩了一条平角内裤,甚至连拖鞋都踢掉了。林晟对此仍然不满意,抱胸站在一旁,微微抬了抬下巴,“接着脱。”
林奕承的耳朵慢慢红了。诚然,他的裸体早被林晟看遍了,扯远一些的话,他刚出生时据说还被林晟挑开腿辨认过性别,但那些和现在的情况不一样……不做爱,也不调教,像个假人模特似的光溜溜站在父亲面前,对他来说是很新奇的体验。
再害羞也是要听话的,林奕承心里忸怩,手上动作一点不慢,腰一弯就把内裤拽了下去,软垂的阴茎晃两下,在父亲冷淡的打量中慢慢充血。
林晟看见了,嗤笑一声。他从身旁的折叠衣架上抽出一只衣撑,递给林奕承。一条平平无奇的黑色平角内裤,看着和林奕承刚才脱下来的那条没两样,甚至是同一个牌子的。
林奕承利索地穿上了,半软不硬的器官裹在柔软的布料里,识趣地停止了膨胀,没有影响今天的穿搭。
林晟的目光从他的下半身离开,不知不觉蹙起的眉头松开了。他又盯着林奕承的乳环看,思索了一会儿,在林奕承警惕起来的紧绷姿态中走过去,无视了他哀求的眼神,伸手把乳环摘了下来。
林奕承那天说不的劲头不再,他只敢轻轻拽住林晟的袖口。
林晟捏着乳环低头捣鼓几下,林奕承还没看清,袖口就被挣开了。他不明白此时此刻父亲为什么如此无情,他几乎要跪下了,手下意识向前抓……抓住了林晟的手指。林晟反手握住他,把一个圆环套在了他的中指上。他一愣,抬起手仔细看看,那是他的乳环,环针两端居然有精巧的卡扣机关,看样子是可拆卸的,现在换成了小半个莫比乌斯环,和乳环的主体部分严丝合缝地卡在一起。他听到了林晟平静的解释:“碍事。”
碍什么事?林晟又递过来一件深蓝色低领绞花毛衣,林奕承穿上,发现毛衣是半个紧身款,如果戴了乳环,应该能看到明显的轮廓至于为什么是半个,林奕承偏头对着镜子活动了一下胳膊,看到毛衣的放量其实很大,该宽松的地方很宽松,衬得他肩愈发宽、腰愈发窄。
总之,林奕承的情绪平复下来,黑亮的眼睛重新钉在林晟脸上。
接下来穿什么,林晟有点犹豫。他私心想让林奕承穿点亮色,但顾及林奕承的个人风格,又不太想把他当布娃娃摆弄,举棋不定地准备了好几套衣服。
想了想,林晟问:“下周出差要去几天?”
林奕承的表情顿时有点苦闷,今天已经周六了,“三天。”
林晟的手在衣架上从左往右滑,第三件西装是黑色的。好吧。
林奕承接过来穿上。休闲款的羊绒西装,第一颗扣子开在胸口之下,肩颈线条反而冷硬,又没什么花纹,一下子打散了毛衣带来的松弛感。只有走近了,才能看到布料本身的纹理已经足够华丽,带着点上位者的虚假温和。
林晟看了又看,觉得上身的组合还算满意。
他又扔给林奕承一双深色长筒袜,开始挑裤子。
林奕承下盘很稳,穿袜子并不蹲下,而是高高抬起腿,慢条斯理地往脚上套。林晟瞥了眼他低头时露出的发旋,心里一动,抽出一条黑色武师裤。
武师裤版型宽松,休闲感更强,刻意做得棱角分明的外套寡不敌众,攻击性弱了一些。林奕承提提裤腰,抬头无声询问毛衣要不要塞进去,林晟点点头,他就抓着毛衣下摆往裤子里塞,漂亮的、白得惊人的腰腹肌一闪而过,被捂得严严实实。
林晟喉间突然有点痒,那一抹白色残留在他视网膜上久久不散。他又抽出一条细细的有银色金属扣的皮质腰带。
最后的搭配就很顺理成章了。一双锃亮的方头皮鞋、一根简约的银质项链和一对深蓝色钻石耳钉。
林奕承扣好皮带,摸索着戴耳钉。项链随着他的动作被小幅度牵动,他身上的视觉重点一下子被那环状的亮色集中在了胸以上的部位,包括那张垂下眼时由于深邃眼窝和薄唇而显得冷淡的脸。
林晟轻咳一声,向前一步,和林奕承呼吸相闻。他的手掌滑到儿子腰侧,拧了一把,“衣服都不会穿,嗯?”
林奕承吓了一跳,半天没戴上的耳钉从指尖掉了出去,在地上弹着滚远了。
林晟帮他把毛衣下摆往出拽了拽,调整好形状,而不是草草地全扎在裤子里。林奕承手足无措,耳朵又红了,记事起他就没有再让别人帮忙穿过衣服。
林晟对他的羞赧无动于衷似的,面色冷淡地退开,又帮他捡起了那枚耳钉,吹掉上面的灰尘。
林奕承不好意思再傻站着,连忙抬手想拿回耳钉,就见父亲眼睛盯着他,把小小的耳钉放在唇边,慢慢吻了吻。他戴好耳钉的那边耳朵猛然觉得烫,好像穿过耳垂的不是饰品,而是一根细小的烙铁。
这下真是彻底手足无措了,林奕承一下想捂耳朵,一下又想捂胸口,急得眼睛都红了。偏偏林晟还是一脸的若无其事,走过来,在离他极近的地方才停下,伸手夹住他通红的耳垂用力捏了捏,然后快速地给他戴好了耳钉。
那只耳朵一时间不知是痛是痒,木木的,林晟低头,挨着它低声说:“头发自己弄吧,我先下去了。注意时间,别待太久……老大。”
说完,他终于愉快地笑起来,丢下自己被戏弄得一塌糊涂的儿子,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林奕承下楼的时候,大厅里已经聚了不少人,三三两两小声交谈着这些人自诩名流,不肯高声,觉得不雅观。他踩着造价高昂但设计低调的定制皮鞋,姿态优雅地从最大规制的旋转楼梯上走了下来。在场都是身着高定的“上等人”,独他一个,打扮闲适,却实实在在精致到了头发丝。场内一时落针可闻,视线全聚在了林奕承身上。
见过或没见过林奕承的人此时都惊讶地发现,林家的新掌权人似乎年轻过头了。这并不是说林奕承年纪小,而是他身上没有林家人常见的阴狠毒辣的气质。他看着并不明白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简单抹过发胶,扎着小辫,刘海垂落几缕,穿上自己最舒服漂亮的衣服就来了。他肩背笔直而不紧绷,半阖着眼睛,不疾不徐地往下走,鞋底和瓷砖磕碰出清脆的声响。完全就是个厌倦了物欲世界的骄矜贵公子。
楼梯走到了底,林奕承掀起眼皮,在场内扫视一圈。一时间竟无人敢上前寒暄,即使他唇边带着温和的笑意。
众人看清了,那是一双……黑沉沉的,阴郁、冷漠、暴躁的眼睛。疯子的眼睛。
事实证明,林晟是个合格的造型师。
林奕承看到了场边独自品酒的林晟,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怎么站这么偏啊?”
旧时代的余孽耸耸肩,“不然呢,站正中间?”
林奕承深以为然,牵着林晟在大厅中央站定。
仪式的准备工作非常麻烦,场地布置、人员安排、安保……但仪式本身其实很简单,必要流程只有老家主给新家主佩戴家徽而已。一枚无用且老土的金属配饰,林晟掌权后一次都没戴过,前几天才从某个落灰的保险箱里找出来。
父子二人都无意发表感言,酒过三巡,林晟很随意地就把家主专属的纹徽从自己衣领上解了下来。
来看父子相争的看客们分外无语,纷纷睁大眼睛盯着二人的每一个细微表情。难道林晟真的甘愿就这样退隐吗,他这辈子可从未这样平易近人过。林家这种恨不得把血亲分尸而食的家族,肯定有什么阴暗邪恶的隐秘吧!
可惜,没有,林晟确实心甘情愿。他生孩子就是为了今天,没生出来也会过继一个用来接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