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殊还记得自己听到这里,下意识说了一句:“伤心之际,语出激愤,可以理解。”

段无庸却摇摇头,他说话的口吻很是凝重:“不是激愤,她的语气是认真的。”

“……尽管这个说辞很是荒唐,唯有如此,才能解释我当年的困惑。”他这样说道,“一个霸道护短、有才无德、纵子行凶之辈,只因突破天人便大彻大悟、前尘尽释?许是我境界低微,难以明悟。”

总而言之,当初出了这件事,他便不敢再入王城。又偷偷摸摸收集曾经前往王城进修之人的事迹,或许是先入为主的滤镜,他总觉得这些人前后行事有细微变化。

然而,这样的无端揣测毫无证据,鉴于越殊为稼城所做的贡献,以及彼此相识以来对他性情的了解,段无庸确信他就算不相信自己的说辞也不至于反手把他给卖了,这才对你和盘托出:“总之,还望小心。”

对此,越殊的反应是纯然的疑惑:“既然你以为王城非善地,身世可疑、出自王城的我,莫非在你眼中竟是可托付之人?”

万一他就是恶人窝中的带恶人,段无庸这波提醒岂不是“堂下何人状告本官”?

要知道他还顶着魔种的名号呢。

“我敢相信疯子的疯话,敢怀疑天人,敢质疑王城之神圣,凭什么不敢相信你?”

第二章来不及发了,明天多写点。

另,猜测不一定是真相。至少城里人并不是傀儡,是思想独立的真人。所以主角没看出问题。

??[99]道胎魔种16√

“……”

连番观察下来,越殊不得不承认,扩大范围的怀疑大可不必。王城依旧是他熟悉的王城,街道上鲜活的面孔并不会突然撕下人皮外衣,化身为狰狞丑陋的妖魔鬼怪。

只是考虑到段无庸的提醒出于好意,越殊不得不谨慎对待。从古至今,成就天人者几乎都堪破红尘、断绝尘缘。作为当世最顶尖强者,谁会怀疑他们的举动不正常?

人族对天人境界的认知向来便是如此,反倒是只因肖长天的“大彻大悟”便一举推翻人族认知中关于天人的“常识”,阴谋论一位天人强者遭王族摆布的段无庸不正常。

偏偏越殊却感觉他的怀疑有些道理。

王族对外来天才来者不拒、助众多神定境散修成就天人的“慷慨”,以及数千年传承下来,连一个忘恩负义的恶徒都不曾出现的事实,本就是违反人性的“光明童话”。

纵然千古圣贤都难免有几个不孝子孙,王族培养的天人却个个大公无私。

数千年来人杰辈出,天人数不胜数,莫非不曾出过一位野心家,试图铸就第十王城?莫非每一个人都甘愿拥护王族统治?王族难道丝毫不担心被外来者反客为主?

这一切疑问令段无庸的猜想变得合理。

申屠氏对外来天才与强者施加了某种隐秘的控制手段,令他们全心全意投效申屠氏,连自己的妻儿老小都排在了后面。

正因如此,霸道护短的肖长天才会一反常态,对敢于在王城违法乱纪的宝贝儿子严惩不贷,以至于被发妻指控“换了个人”。

正因如此,段无庸多年来不敢踏足王城一步。哪怕这份怀疑或许只是无端臆测,但凡有一丝受人摆布的风险,他绝不犯险。

正因如此,此时的越殊才会如此“杞人忧天”,留心观察王城中见到的每一个人。

事实证明,就算阴谋论成立,肖长天的转变的确是因为某种隐秘的控制,王城中大部分人都享受不到肖长天同款待遇。可能性最大的是有潜力晋升天人的神定武者。

以肖长天的确中了某种手段作为前提来进行假设,最有可能对他做手脚的时机,绝不是突破天人之后,而是突破天人之前。

将一个霸道护短的人思想扭转为帮理不帮亲,要么便是长期的潜移默化,要么便是在防不胜防之际突然下手,前者很难追溯,至于后者……若说最佳的下手时机,还有哪一天比每年一度的洗礼日更合适?

在这一天,甚至可以统一对一批晋升天人的武者出手,而不用费时费力挨个下手。前提是申屠氏的确有改造人思想的手段。

而这一阴谋论最大的不合理之处在于越殊本人。倘若申屠氏连肖长天这等天人都能摆布,何不从小便控制住“天生魔种”,令他摒弃自由意志,全心全意效忠申屠氏?

一念及此,越殊内心想法便忍不住反复横跳。鉴于申屠岸的教养之恩,他内心自然更倾向于相信申屠氏上下清白无辜,哪怕这些年来他在申屠氏的生活谈不上愉快。

然而,与理性相悖的直觉在他内心深处不断搅动疑虑。从小到大生活在王城的记忆告诉他,这座城池并非外界百姓幻想中的圣地,光明的表面之下,暗面如影随形。

他见过太多太多被申屠氏子弟瞧不起的外来者,这些人之中,人品好坏只能对半开,而最终成就天人者少之又少。一旦成就,从此便高居供奉堂,除非大妖魔作祟或是魔域降临,否则终日不出。其中包括一位性好渔色、后宫三千的“风流人物”,成就天人反而断情绝欲,一心苦修起来。

表面上看,这般大彻大悟自然是好的。深究内里,一个人的性情与喜好都因修行而大变,这样的修行之路当真值得追求吗?

从前越殊对此习以为常。如今受到段无庸的影响,顿觉十分可疑:不是天人本身出了问题,就是天人境界有问题;不是申屠氏做了手脚,就是如今的武道走偏了路!

一番梳理下来,越殊思路打开。

不急于突破天人,当下他要做的是弄清楚天人性情大变的缘故。若是气血武道的缺陷,当加以修补;若是王族做了手脚,当查明内情再酌情应对对气血武道的钻研属于长期任务;而不知真假的阴谋论,越殊思来想去,决定从洗礼日入手调查。

而在此之前,越殊要做的就是履行斩妖除魔的职责,尽最大努力刷声望,刷功德。

声望带来的传说加持且不提,一旦功德值破百万,得命运垂青,必然事半而功倍。

这天夜里,又一场特殊的“圆桌会议”结束,四道身影同时起身,齐刷刷鼓掌。未来的路线规划已然在越殊眼前展开。

次日清早,他的身影出现在申屠氏的执事堂。这是申屠氏所有建筑中唯一对外开放的场所,无论是否申屠氏子弟,都能在此接取和发布一切与斩妖除魔有关的任务。

具体任务报酬,由发布之人做主。可以是财货,可以是功法,可以是玄兵,可以是申屠氏内部的贡献点,乃至某些强者的收徒名额……有申屠氏驻守执事堂的神定境执事长老见证,想必不会有人敢于抵赖。

执事堂占地百亩,由大大小小诸多殿宇组成。位居王城中央,堂皇之气扑面而来。

殿外时刻有执法者巡视,据说甚至有天人强者于执事堂深处坐镇。往来人流虽密,却不敢造次,偶有武者之间发生冲突,不见血也就罢了,一旦动用兵刃,便会被执法者毫不客气拿下,少说“大牢十日游”。

来到执事堂,越殊取消敛息之术,于是半空之中,骤然现出一道白衣黑发的人影。

炎炎烈日融不化他一身清幽冷彻的气息,喧嚣人流驱不散他周身三尺之内的空白。

面对突然上演的大变活人戏码,众人的第一反应是难以控制的惊吓,第二反应是默默向边上避开,给某人隔出一堵空气墙,最后的反应是若无其事,继续方才未完之事,该聊天的聊天,该接任务的接任务。

似乎只是越殊过于独特的出场方式令他们不可避免地吃了一惊,而后便恢复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