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以凝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因为之前你说,你成绩下滑了,不想分心交朋友。”

那不过是姜清逃避的借口,某个人却深信不疑。

“你这次应该考回去了。”顾以凝下意识捏着姜清掌心,忽然有些紧张,“所以,我们能做朋友了吗?”

前一刻姜清还在劝她忘却前程往事,顾以凝是丝毫没有听进去,趁着姜清心软时候,又将执念定在她身上。

姜清手指微微动了动。

或许,是她自己太过执着,只是做朋友而已,为什么她总是如临大敌。

她心中有愧。

这愧说到底不是源于顾以凝,而是源于自己。从前种种不过是一场梦境,既然决定要将她忘了,那将顾以凝当成普通朋友才是正理。

被顾以凝捏着的掌心微微发热,姜清在此刻做了某个决定,她轻轻笑起来,将顾以凝的手反握:“好啊,做朋友。”

一觉醒来已是早晨。

顾以凝这一觉睡得很充实,被子里的温度包裹着全身皮肤,床上满是姜清的味道,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知后觉又挤到床边来了。

姜清没在身旁。

顾以凝起身换衣服,到洗漱台前捧水洗脸,天气凉,水龙头放出来的水也很凉,冰凉瞬间驱散剩余的睡意,顾以凝被冰得吸了一口凉气。

洗漱台旁的门有声响。

顾以凝抬头看去,宿舍门被打开,姜清提着几个包子和豆浆进来,包子还热腾腾地冒着白汽,溢出来的香气勾着顾以凝的味蕾,她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姜清提着包子往里走,把豆浆放桌上:“先过来吃早餐吧。”

甩干手上的水,顾以凝接过包子:“谢谢姜清!”

包子是肉馅的,皮薄馅大,入口松软,顾以凝轻轻咬开,汁水从切口流进口腔里,香气四溢。

姜清吃了早餐,把被子叠好,回头看正在喝豆浆的顾以凝:“我一会儿要去图书馆,你要回家还是回你自己的宿舍都行,记得看看膝盖上的伤口,擦点碘伏。”

“我也要去图书馆!”见姜清微微偏着头,顾以凝吞下嘴里的豆浆,“我现在跟不上班级的学习进度,我也要学习。”

周末图书馆只有一楼的书店开门,好在人不多,沙发上都有空位。

两人挑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姜清从书包里掏出练习题刷,顾以凝则双眼瞪着教科书,试图背诵一些知识点。

还没看多久,眼前就开始晕了,顾以凝仰头看了看天花板上的几个小灯,灯光罩在周围,好像棉花糖,她越看越困,干脆坐起来,到书店茶吧处买了两杯奶茶。

红豆奶茶给姜清,柠檬茶则给自己提神。

几分钟又过去了,神是提了,教科书照样看不进去,整整齐齐的字像是密密麻麻的蚂蚁,恍惚中她的膝盖开始麻了,顾以凝不得不站起来,佯装找书,在不同的书架间绕来绕去。

结果就是,顾以凝最终拿着几本杂志返回沙发处。

瞥见姜清抬眸的动作,顾以凝不知怎的心虚起来,“看书累了,娱乐一下哈哈。”

杂志名为《桃夭》和《汝南》,是这年头在中小学生中颇有名气的短篇小说杂志,几年后网络文学兴起,实体杂志慢慢销声匿迹。如今顾以凝再摸到这熟悉的纸质和封面,中间已隔了二十年。

顾以凝恍然片刻,很快便陷入小说里波澜起伏的爱恨情仇。

墙壁上的指针无声转动,翻书声和窗外的鸟叫声混合成富有节奏的白噪音,陪着时间一点点流动。

笔尖在纸上划过,簌簌的声响轻微又急促。

姜清松了口气,把练习册移向桌子角落,抬眸对上那双凝视自己许久的黑色瞳孔:“看我这么久,饿了?想去吃饭了?”

拉开的杂志遮住顾以凝的下半张脸,她眨了眨眼睛,睫毛压着眼眶成月牙状,“我发现这张图很像你。”

顾以凝把杂志摆在姜清面前,指尖指向小说插画图。

图是黑白色的,画风细腻,线条流畅优美,画中美人发髻高高盘起,上面点缀着几朵珠花,清丽典雅,美人面容精致生动,眉如远黛,眼如明星,眼波流转。

顾以凝邀功似的催姜清:“是不是很像?”

姜清又把插画看了看,“看不出来。”

“眼睛很像!”顾以凝又指了指她的嘴巴,“气质也很像,我形容不出来,但我看到的第一眼就想到你。”

姜清单独的五官说不上多么浓墨重彩,结合在一起却莫名和谐好看,羊脂玉般的肌肤温润细腻,在阳光下仿佛能透出光来。

顾以凝默默把那一页折起来。

时针接近十二点,两人收拾书包往外走。路过收银台时,姜清见顾以凝买了其中一本杂志,有些疑问:“你不是已经看完了吗?怎么还要买它?”

顾以凝可没有收集杂志的习惯。

校园卡“滴”的一声扣费成功,顾以凝把杂志装进书包里,“我觉得那张图很像你,我很喜欢。”

说完顾以凝想起昨天姜清说的“轻浮”,她愣了愣,又补充说:“里面收录的几篇小说我都很喜欢,买回去多看几遍。”

姜清倒是没有在意这个,两人正走下台阶,刺眼的阳光落在太阳穴上,姜清眼前一黑,太阳穴刺痛。

她扶着顾以凝往后缩了缩,几秒后视力恢复正常,这才慢慢走下楼梯。

周末的校园很安静,石板路前十几只鸽子低头在地上觅食玩耍,随着人声渐进而振翅起飞。

手机震动声响起,顾以凝划开屏幕,是周雪宁打来的电话:“喂,周姨。”

头顶的树叶哗啦作响,姜清自觉走开,脚下踩上一篇干枯的树叶,一声清脆的“咔嚓”声后,树叶瞬间破碎,化作无数细小的碎片。

姜清低头踩着自己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