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偏着头,好让自己看起来更可怜些。
姜清的手微微颤抖,脸上的表情也在跳动变化。半晌,她抽出被顾以凝双手捧着的左手,严肃地摇头:“不行。”
为避免伤到顾以凝脆弱的小心脏,她还找了说辞:“学校里规定不许串寝留宿,被阿姨抓到很麻烦的,而且这张床很小,睡不下两个人。”
哪里小了,她们又不是没在这里睡过,顾以凝暗自腹诽,也知道这是姜清找的借口,大周末的,阿姨不会闲得无聊来查寝。
“可是我的腿伤了。”虽然只是擦破皮,“我还发着烧,头现在好疼啊,回寝室我就是一个人,我害怕一个人。”
这倒是真的,顾以凝害怕孤独。
从前在养父母家时,养父母一家出门走亲戚,家里只有顾以凝一个人,她总要找个朋友一起回家住,有时找不到人,她连哄带骗也要把邻居家那条狗带进家。
即使如今活了快四十年,表面看起来嘻嘻哈哈的,她依旧害怕孤独,对被抛弃这件事仍心有余悸。
见姜清不为所动,顾以凝垂着眼,仿照领居家那条狗雨天被关在门外的落魄样子:“姜清,你知道的,我从小就没有了妈妈”
姜清:
顾以凝的演技称得上拙劣,弓着肩膀垂着头,不知何时披散下来的头发落在脸颊边,女孩的睫毛微微颤抖,不时往上抬一抬,黑色眸子转了又转,伺机观察姜清表情。
打量的目光正对上姜清冷淡的神色,顾以凝慌乱移开,语气带了几分心虚:“我前不久伤了脑子,刚才又淋了雨,现在有一点点疼。”
抬手在后脑勺摸了一下,顾以凝看向姜清:“可不可以不走,姜清,看在我们几面之缘的交情上。”
她朝姜清靠去,手指捏着姜清裙子,用很轻的幅度摇晃,“我很瘦的,只占一点点床。睡相也很好,绝对不会打扰你的。”
“姜清”顾以凝拖长尾音,以一种撒娇的姿势看向姜清。
时间似乎是过了很久。
年久失修的水龙头又开始吚吚呜呜地叫,姜清起身到洗漱台前,光洁的镜子映出穿着白裙的女孩,不知为何显出几分狼狈和心虚。
拧开水龙头,冰凉的自来水冲洗着黏着的手心。再关上,水龙头的叫声依旧在,姜清根据经验拍了拍水龙头,凄厉的一声“呜哇”过后,水龙头终于停止制造噪音。
顾以凝最终以厚颜无耻的撒娇获得了姜清床铺的一日合租权。
她发了烧,又吃了退烧药,困意来得很快,姜清洗漱后从卫生间出来,顾以凝已经裹上被子,被子结结实实地抱住整个身体,只从枕头中间露出一张洁白小脸。
见她轻轻皱眉,姜清上前拉住床帘的拉环,一点点从两边合起来,灯光被挡去十之八九。时间还早,姜清一点睡意也没有,索性搬一张凳子在桌子前看书。
每个宿舍都有一张公用的桌子,用来吃饭或者摆放一些盆栽。桌子是从课堂里退下来的老式木桌,长长的一条,用来看书也很合适。
城市的夜晚总是有密密麻麻的噪音,即使关了窗,也有一二十贝的噪音挤进来,从前姜清没觉得这声音吵闹,今晚却忽然发觉这声音如此刺耳,她无法集中精力去看书。
除了城市噪音之外,还有某个人的呼吸声。
深深浅浅,轻柔而均匀,一丝不落地被姜清耳朵捕捉。
她在书桌前坐了许久,腰背挺得很直,头发披在身后,如墨一般,灯光落在发丝上,那墨也有了光泽,随着她身体的微微晃动而显得流光溢彩。
桌面上摆放的书许久没有翻页。
许久,车马噪音如潮水褪去,床帘被人轻轻撩开,又合上。
灯在下一瞬灭了。
姜清慢慢爬上床,靠着那副温热的身体躺下。她的腿无意中触碰到旁边人的皮肤,似被烫伤一般反射性弹开,姜清往床边挪动身体,一时不察险些摔了下去。
幸而她及时抓住了被子,借力往里面挪了挪,这才从失控的惊恐里脱身。
因她的这一扯,床铺里面的人动了动,呼吸乱了一瞬,她听见顾以凝一声浅浅的哼叫。身体在一瞬间僵硬,姜清屏住呼吸,半晌,不再有任何动静发出。
姜清双手搭在腹部,以一种标准安睡的姿势,看着床板上的微弱光亮发呆。
她想起从前,两人第一次睡在宿舍的床上时,顾以凝十分惊奇地感叹她睡觉姿势的标准。
女孩坐在她身旁,看了看她并拢的双腿,老老实实搭在腹部的双手,不偏不倚靠着枕头的头部,半晌后趴在姜清身上,又朝她的脸颊靠过去:“用这个姿势睡觉,很适合被吻醒。”
“童话故事里,王子吻醒公主的时候,公主应该就是这样的。”女孩不急不慢地说着,语调和平时说话并没有什么不同,更没有刻意营造的旖旎。
偏偏姜清的心在狂跳,几乎要蹦出胸腔,朝着那个毫无知觉的女孩撞过去。
心跳声太大,她害怕顾以凝发现异常,抬手把人推开,“你要压死我。”
那个晚上就像现在一样。
顾以凝精力散尽后很快入睡,轻柔而均匀的呼吸声从身旁传来,姜清望着黑漆漆的床板,心跳许久仍未平复。
窗外风声变大了,吹得窗户玻璃嗡嗡响。
姜清起身扣上窗户的月牙锁,玻璃振动声消失。小树林里一片昏暗,沥青路旁的路灯尽职尽责地落下暖黄的光。
再次躺回床上,姜清察觉了不对劲。
均匀柔和的呼吸声消失,黑暗里,姜清察觉一道视线正赤裸裸地落在她的侧脸上。
“姜清,”许久,身旁一道声音传来,“思来想去,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姜清仍盯着头顶的木板看,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说吧。”
“能先打开台灯吗?”顾以凝的声音有些发颤,“我想看着你说。”
静了片刻,姜清抬手在头顶的摸了摸,终于找到夹在床头铁杆上的台灯,啪嗒一声,光线从头顶上方落下。
姜清清晰柔和的侧脸映入顾以凝眸中。
绷直的身体顿时松了下去,顾以凝轻轻笑了一声,她看着女孩睫毛上晕着的光点,轻声开口:“姜清,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奇怪?一个不是很熟的人,突然就黏上了你,还这么不知羞耻。”